第141节
“整卫军,定东海,削王藩。” 第134章 “只我于春闱时作策论,深深意识到,自己都在纸上谈兵。现在的我,实不配谈这三件事。因我虽看到弊病之所在,脑海中却模糊,纵知道大的方向,却落不到细处。这其中要遭遇的困难抵抗,能想到一些,却也还不知道怎样解决。” “说到底,我火候不够。” 温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当然了,你自己听听,哪一件是小事呢。” 陆睿也笑了:“是,我又狂妄了,竟想做三件。但凡做成任一件,都可以在大臣列传里留一段了。又哪一件不是没有三十年不得毕其功的,更可能触动太多人利益,半路便折戟沉沙了。” 温蕙一直撑着头听他说,此时此刻看他嘴角含笑,望着帐顶自嘲。 他虽然说不可能完成,可他说这些事的时候,眸子中蕴着星河,胸臆里纳着九州。 温蕙感到心悸。 如当年,细雪中踏进自己家门的少年,冰润的眸光投过来时,那一瞬的心悸。 温蕙垂下眼,俯下去吻住了她爱的这个人。 “我觉得你能做到的。”她温柔地说,“哪怕做不到也没关系,男儿有甘愿为之奋斗一生之事,是何等幸运呢。” 陆睿将她抱在了怀里,后背贴着他。他与她十指相扣,拉过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 “蕙蕙,以后我不会再和你分开。”他说。 他想起了林梓年曾说过的话。 “我若再远行,”他道,“带你一起去。” 温蕙闭上眼睛,轻声道:“好。” 第二日陆正见到儿子,便见他收拾得整洁一新,不是刚回来时候风尘仆仆的模样了。 那眉间有种放松。 陆正“咳”了一声,告诫他:“孝期里小心些。” 陆睿明白他说什么,泰然:“不会。” 他有分寸,不会在孝期搞出孩子来。 陆正其实很郁闷,因为他真的很想抱孙子。 他洒泪:“你祖母临去前,也遗憾没能等到抱上孙子。你们且守一年,待出了孝,快生个儿子。” 陆睿微微叹气,点了点头。 陆家有重孝在身,闭门谢客,在家守制。 银线却在十月里生了个儿子。她是新婚就怀上了,头胎就得了儿子。 陆管家新得孙子,陆正十分羡慕,对陆夫人道:“山东女人真是会生,早知道媳妇这丫头这么好生养,该让她给嘉言做妾的。” 陆夫人道:“还是得男人厉害,陆通的哥哥们都有好几个孩子,他们的媳妇可都是余杭人。” 这话听着刺耳死了! 什么叫“得男人厉害”,生孩子又不是男人的事! 陆正臭着脸走了。 陆夫人都懒得哄他。 如今要说,整个陆府里谁过得最好,当数陆夫人。 她给陆老太爷守过孝,又给陆老夫人床前侍疾,守灵送终。她已经在“三不出”之列。她便是把陆正气得倒仰,陆正也不能休了她。 如今陆府里,她的头上再没有任何人,卸掉了一座大山般的轻松。 所以虽然是在守孝,陆夫人却越活越年轻了。 虽然不待客不宴饮,自己关上门来,琴棋书画、莳花弄草什么不能玩?教璠璠识字画画多么快乐! 璠璠给曾祖母服孝只服三个月,早就出孝了。给璠璠裁新衣,那么多衣料,简直挑花了眼。璠璠的衣裙,日日不重样。多么快乐! 陆夫人现在连家务俗事都不用管,有温蕙主持中馈呢,多么快乐! 真的是,千年媳妇终于熬成了婆。 陆夫人跟温蕙说:“一定要想得开。只要想得开,日子怎么都能过。” 温蕙说:“是呢。” 转头她去跟陆睿商量移院子的事。 “住在山上虽然清静,回事却不方便。”她道,“如今我都在花厅处理家事。只上山下山,母亲见璠璠也不方便。我想着,我们搬到琉光院去住,山房那里还跟江州一样,给你作书房?也清静。” 陆睿想了想,却道:“我们搬到琉光院去住,将双花水榭给我做书房。” “咦。”温蕙诧异,“山上更清静呢。” 以前陆睿在江州,选择园子里土坡上的栖梧山房作书房,便为着那里远离众人,清静。 但其实那里栖梧山房这名称实在夸大,因房基下面只是个土坡而已。余杭陆府的山,才是真正的山,山上的书院幽静极了。璠璠在院子里跑动,都能跑出回声来。 温蕙以为陆睿必会选那里呢。 陆睿微微一笑:“想想少时,着实刻意了。其实只要心静,哪里都清静的。” 温蕙与陆夫人水中亭下对弈,说:“他跟从前变了很多呢。” 陆夫人道:“我觉得是好的,接地气了。” 温蕙只抿嘴笑。因陆夫人其实也远远比从前接地气了,只她自己觉不出来。 陆睿每日里在双花水榭读书。 窗户敞开着,偶抬头,隔着水面遥遥地能看到母亲和妻子对弈。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看起来安静柔美。 又有璠璠午睡醒来,穿着漂亮的衣裙,在九曲桥上咯咯笑着朝阿婆和娘亲跑去。 陆睿微微一笑,转回头继续读书。 时光匆匆就翻了篇,到了淳宁二年。 四月里,温蕙先出了孝。陆睿是元年九月闻丧始服孝,理论上该服一年,到二年九月的。 但虽然礼法如此要求,时人颇多折中之法。为祖父母服孝常见缩至九个月,便算作一年。 故六月起,夫妻行房便不再避忌,不怕弄出孩子来。 陆睿和温蕙都还年轻,憋了许久终于可以放开,房中自然不免许多放肆。 某日陆睿压着温蕙在书案上行事,余韵未绝,趁兴作了一副春宫。 画中温蕙动情模样栩栩如生。 温蕙许久都没有羞过了,都为这副画面红耳赤了一回。 虽嗔着陆睿,也忍不住和他一起玩赏回味。待赏够了,陆睿将画丢进火盆里,烧作了灰。 温蕙“啊”了一声。 陆睿笑道:“怎地?还舍不得了?” 温蕙的确有些遗憾:“画得那样好……” “再好也不能留。”陆睿道,“便收得再严密,一个纰漏流传出去,叫旁人看见怎么办?又或者将来我老死了,落到了后世什么人的手里作了收藏?” 他捏着温蕙的下巴道:“那可不行,你只有我一个人能看。” “温氏蕙娘,”他吻下去,“是我一个人的。” 温蕙当然知道自己是属于陆睿一个人的。 那陆睿呢? 陆睿从前便不是她一个人的,以后呢? 温蕙闭上了眼睛。 她掌家已经两年,早得了陆夫人的真传,习得了耳聪目明的本事。这个家里的许多事都瞒不过她的耳目。 陆正念叨孙子已经好久了,光是跟身边人提及“开枝散叶”这个词都不知道提了多少次了。 且他对温蕙嫁进来五年,圆房四年,却只育一女这件事,颇有微词。 晚间就寝,陆睿从后面抱着她,手放在她的小腹,热乎乎的。 温蕙知道,他也盼着她再有身孕。 温蕙从前从来没为这件事着急过,因为年轻,何必着急。 如今温蕙却想着,待雨停了,择个好日子,约上贞贞一起去菩萨跟前拜一拜。贞贞表妹嫁了,头胎也是女儿,也要求子。 淳宁二年这一场雨绵绵不绝,覆盖了整个南方。 各地水系的水势都涨了。余杭虞家的千亩荷花池都淹了。 许多地方出现了或大或小的涝灾,多地有小股洪水。但最严重的是南昌府、饶州府和安庆府。 因六月里江州溃堤,洪水波及了这几个地方。 自江州府往各分支水系下游,千里泽国。婴儿在木盆里漂浮;丈夫一次又一次潜入水底,也没能将被倒塌房屋压住的妻子救出来;老妪将孙子举过头顶送到树上,而后自己被冲走。 百姓犹如蝼蚁一般被淹没,生离与死别时刻发生。 江南水情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淳宁帝赵烺登基才刚一年,不免又流言四起,又有人指他得位不正,上天这才降罚百姓。否则江州的堤坝新修才几年,怎就溃坝了? 赵烺极为恼怒,下令彻查。 这件事实在是触着了他的心病,他恨恨对牛贵说:“给我查出来,若真有贪渎,效法太祖皇帝旧例,剥皮实草!” 牛贵便亲往江州去了。水势涨了,船行速度颇快,七月动身,八月便到了江州。 此时洪峰已过,露出了被洪水肆虐过的大地,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监察院颇有许多能人,半个月便侦破。原来是江州同知谢谷丰欺上瞒下,侵吞修堤的银子,偷工减料,终酿溃堤惨祸。 自谢谷丰往下,监察院又揪出了一串贪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