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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航一干净的掌纹上躺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药盒,里面的药丸是浅浅的粉,看起来像是一颗草莓味的糖。 但霍航一却知道这是什么。 ——在它寻常无异的外表下,藏着的是解药却也是毒药。解的是顾归身上的毒,毒的是他和顾归坦诚的真心。 他把药盒紧紧的握在手里,单薄的塑料被他捏得变了形。司乐乐和贝城昊已经走了,只留下了他一个人呆在走廊的尽头。 梅雨季的雨断续又细密,外面青灰色的天又和昨天一样冷,千层的云像是永远摸不透一样,慷慨地往与它截然不同的大地上洒着雨。 窗外是开始复苏的生机。 春天是一个让人听了就有活力的季节,万物重回之间,就连这雨看起来都像是一场恩赐。 毛毛雨丝从大开着的窗口逢里漏了进来,飘得毫无规矩,但又从四面八方涌来。 ——掉到他的睫毛上,鼻尖上,还有那还没好全的伤口上,湿透掉了的纱布好像有针扎的麻麻的疼,疼痛感并不明显但却无处安放。 霍航一的目光聚在低落着雨滴的玻璃上,他目睹着游荡的细丝“啪”地一声落在玻璃上,合成了一个小水珠,又没有粘性地慢慢滑下,留下一道水痕。 “滴——” 轻柔无骨的小水珠从高楼坠下,霍航一已经无法找到它的踪迹。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和昨天那蓬勃的大雨越来越像,湿冷感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好奇怪,他为什么会冷呢,他应该不会因为这微小的降温产生生理反应的。 “哥哥。” 霍航一出神间都没有注意到身后顾归的脚步,却在他冒出声音的第一刻回过了头。 霍航一下意识地一握拳心,药盒被他密不透风地藏了起来。 他看着顾归身上单薄的病号服皱了皱眉,转身一用力,就把敞开着的窗户关了个实实在在。 他走过去,把自己身上仅存的一件外套也盖到顾归身上:“你出来干什么,外面很冷。” 顾归用自己的食指勾住霍航一的食指,低着头,不太开心地道:“外面冷你还待着。” 他小幅度地拉了拉勾着霍航一的指弯,又问:“你为什么不来陪我?” 霍航一任由他勾着自己的手指,在顾归看不见的地方,他脸上的表情无光,声音却很温柔:“对不起,我的错。” 顾归拉着霍航一回了病房,又把霍航一给他的外套还给了他,自发地躺回病床上。 他一般情况下都是又乖又无害,就像是现在。 ——他半坐在床上,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对着霍航一仰着头,是一个又依赖又信任的姿势。 顾归问:“你不躺上来吗?” 说完他还往旁边挪了挪,比刚才留给霍航一的空间还要来得多,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 他把属于自己的安全地带无私地划分出去给霍航一。 霍航一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握在手心的药盒好像要被他一度一度升起来的温度融化一样,他保持着冷静开口道:“不用了。” 看到顾归立马变得失望起来的表情,和他垂下的眼帘,霍航一又解释道:“我去帮你到杯水。” 他往旁边的饮水机走起,路过护士站时又看到了被那堆年轻的小护士放在台上的一罐奶粉。 霍航一的脚步停住,走过去,用食指敲了敲台面。认真敲着键盘录资料的小护士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到霍航一时眼睛又一亮,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这个。”霍航一指了指放在旁边的一罐奶粉,腆着脸生硬地问道,“可以给我一些吗…?” 他霍航一竟然还有跟不认识的女孩子讨东西吃的那么一天,说出去估计是能被司乐乐嘲笑半天。 霍航一强压下自己的不适。 他是想到顾归好像很喜欢喝牛奶才拉下脸去要的,霍航一也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点突兀,但还是硬邦邦地跟面前的小姑娘打着商量:“我可以给你钱,分我几勺就行了。” “啊!不用了!”小护士回过神来,笑眯眯道,“你随便拿好了,这不贵!” 霍航一道了声谢谢,往杯子里勺了几勺,就往热水器的方向走。 小护士把奶粉瓶收回去,看着霍航一高大挺拔的背影自言自语:“原来多喝奶长得高是真的,人果然不可貌相,一米九的猛男也离不开牛奶…” 她的话霍航一听不见。 霍航一替顾归冲了杯奶粉,比从超市买来的瓶装牛奶的奶味要来得更重些,甜腻腻的奶味伴着热气从杯口冒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捏着鼻子,拿着杯子的底部也一点也不嫌烫,无言地把杯子拿了远点。 走到病房门口时他的脚步又慢下来了,他手中的药丸还没有丢掉。 今天是顾归每一礼拜吃药的日子,直到今天,他都把这件事情瞒得很好。 解药无色无味,粉色的药丸融在热水中又或者是热牛奶中看不出来、也尝不出来。 霍航一一次不落地用这种方式把解药偷渡给了顾归,药丸会和纯净水混为一摊,顺着食管滑咽下去,与毒蛇獠牙一样的试剂相综合,在化学反应下护住顾归的五脏六腑。 每次,次次。 但这一次,霍航一现在却有些犹豫,他突然想把一切的真相都揭露给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