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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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岐不以为意:“松凛那小子是三房那边的,那可不关咱们这一脉的事。” 明淳王妃说着说着眼神就又不自觉往秦乐窈那边瞟过去了些,“我原本还在忧心商女多势利,你儿子这一腔深情会不会所托非人,现在瞧着,她能在如此国难时候,还是无人吩咐的情况下,舍了家业远赴前线,能有此作为者,我想品性定是好的,之前的看法偏见,还是过于狭隘了。” 秦乐窈在席前坐得端正,听着首席之上梁帝龙心大悦的高谈阔论,将士们气势蓬勃的祝酒词,她眼观鼻鼻观心,跟着一道喝了两盅,因为不知道梁帝什么时候会不会忽然点到她,也不敢随便吃东西。 两圈场面性的助兴酒过后,梁帝的目光在场中逡巡一圈,转到了赫连煜身上,最后落向了他旁边席位那低着头的姑娘。 皇帝沉厚的嗓音召了她一声:“端州秦氏,来,上前来叫朕好好瞧瞧。” 秦乐窈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过了电,她压下紧张,起身后往中间跪过去。 明淳王妃也在这个时候终于算是第一次瞧见了这位准儿媳的真容。 “芙蓉不及美人妆,这模样,确实是出挑,好标致的一张脸。”明淳王妃不落欣赏地点着头,跟身边丈夫调侃道:“怪不得你儿子当个宝贝疙瘩似的,我看赫连家不是出情种,是都爱看美人吧。” 赫连岐瞧了她一眼,微妙调笑道:“夫人你也是牡丹真国色,如此说法,倒也不是不行。” 梁帝瞧着她,满意地点头道:“世人皆道商者重利轻情,但今日之后,天下人亦会知晓,凡事无绝对,不管是何身份地位,国有难,也会有此等忠勇仁义之辈挺身而出,乃我大梁之幸!” 秦乐窈跪在那沉声道:“草民身为大梁子民,这是我应该做的。” “哈哈,好。”梁帝心情大好,沉吟后道:“端州秦氏,心怀天下,德行兼备,着即,破格封为嘉平县主,年禄五百金,赐良田百亩,玉如意一双,朕御笔亲提,贾者不倾。天下商贾当以尔为齐,望尔日后能继续本怀赤诚之心。” 秦乐窈激动得一头扣在地上:“谢主隆恩!” 便在此气氛烘托到位之时,赫连煜看准机会起身,抱拳揖首将要开口请旨,梁帝一看他那样子就猜到了七八分,抢先一步朝他按手笑道:“欸欸欸打住,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这混小子,可别再像上回一样拿此等重功不当回事,功要赏,你这份难得的心意,朕也要成全。” “谢陛下!”赫连煜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眼里都亮起了光,立即上前与秦乐窈跪在了一处,等候着天子的金口玉言。 秦乐窈察觉到不妙了,她不着痕迹扫了他一眼,但此时天颜当前,根本就无从闪躲。 梁帝往威北王夫妇的坐席那边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笑着道:“既然你二人如此情比金坚,骁骑大将军与嘉平县主的大婚,也该提上日程了,此事就交由皇后来主理,到时候由朕,亲自来为你们主婚。” 第78章 图腾赐礼 赫连煜立刻高声道:“谢主隆恩!!” 秦乐窈慢了半拍, 赫连煜胳膊抵了她一下方才回神,只能跟着道:“……谢主隆恩。” 高台之上,袁绍曦比当事人还兴奋起哄地用力拍着巴掌。 旁边的姜槐序饮了口酒, 笑了笑,有感而发:“有情人终成眷属,妙哉,妙哉。” 这一场庆功宴宾主尽欢, 闹到了戌时方才收场。 出宫的马车里,赫连煜跟秦乐窈都喝了不少酒,她面色微微泛着红晕,旁边的男人因为高兴, 比她醉意还要更深些。 赫连煜仰躺在那,脖颈上的喉结凸显,余韵还未散尽,唇角还在勾着笑意。 秦乐窈越想这事越不得劲, 睨了一眼过去, 问他:“你是不是算计好故意的。” “故意什么?”赫连煜人没动, 手往她的方向摸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后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原本就是要大婚的, 只不过现在你立了功,他们就对这桩婚事更认可些罢了。” 秦乐窈:“可之前坊间不是都传,陛下或许会把最疼爱的南阳公主留着许配给你……” 她一直认为, 即便是梁帝因为赫连煜南海一战时候强请求娶,至少这桩婚事在天子眼中该不是那么看好才是, 之前婚事全都是由赫连煜自己一手操办便是证明,原本就只是他一人所愿, 所以只有他一人在折腾。 “你觉得陛下的态度太容易就被这件事影响了是吧。”赫连煜轻笑了一声,抬起脖子将自己撑起来瞧着她道:“那还得多亏我父王母妃当年的爱情有够轰轰烈烈。” 秦乐窈不明白这跟上一辈有什么关系:“……?” 赫连煜解释道:“我父亲当年平定北乱立了大功,先帝也曾想为他指婚,选定的是当时太子母家的表妹,如意郡主。但当时我父王和母妃已经相爱并且私定终身了,我母妃明淳公主乃是当时风头正盛的华妃膝下所出,先帝忌惮其母族势力,若是再为华妃势力添砖加瓦,恐让华妃所出的三皇子威胁到太子地位。” 秦乐窈也是头一次听这种天家秘闻,眼睛都不眨一下。 赫连煜笑着捏了把她脸颊上的软肉,接着道:“当今陛下与先帝乃是手足,当时也只不过是个闲散宗亲,并不受器重,但与我父王乃是患难生死之交,算是一路瞧他如何周旋抗旨的见证人,当时父王担心牵累母妃声誉,咬着不肯松口说出她的名讳,几次三番被下大狱,又因为北边战事吃紧再被捞出来将功抵过。” 秦乐窈听得云山雾绕,问道:“陛下不是先帝的孩子?” 这些事情像她这种平民老百姓根本就无从得知,更何况上一次江山易主的时候她还只是个顾不得温饱的小孩子,能知道已经换了新皇帝就算是不错了。 “不是,连同胞兄弟都算不上,先帝乃是中宫皇后嫡长子,陛下是当时孝惠帝的娴嫔娘娘所出。” 到底是皇家秘闻,因她好奇,赫连煜才多解释了两句,笑了揉了把秦乐窈的耳垂,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扯远了,总之呢,就是当年我父王那一身犟骨头,陛下全都看在眼中,他也算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明白在这一点上,我随了父王秉性。” “所以尽管陛下会有所属意,终究也不会强求,只要确定我是心意已决,索性便成全了。” “不管怎么说。”赫连煜兴之所至,一把将秦乐窈抱在身前坐在了自己腿上,他仰面贴着她的鼻子,“这场大婚被耽搁了这么久,这一次,终于是清除了所有障碍。” “你干什么这是在宫里。”秦乐窈两腿不由得岔开跪在他身侧软榻上,她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来,扶着他得肩膀想自己下去,又被大手扣住脊柱按向他炙热的怀抱。 “没事,又没人能看见。”赫连煜埋首在她颈间深嗅着气味,胳膊又将她的腰身往怀里勒紧了些,盘算着跟她商量道:“窈窈,就要大婚了……” “什么?”秦乐窈被他勒住动也动不了。 他抬眼看她,“洞房花烛夜,许我破个例?” 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在马车昏暗的视线中显得深邃,赫连煜继承了北境人五官轮廓立体的异域特征,眼中带着询问与商量的意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得近,秦乐窈看着有些含情脉脉的,都不像他的眼睛了。 她下意识避过他的眼神闪烁了下,赫连煜慢慢诱哄道:“汉人和北疆在这条习俗上都是一样的,新婚之夜若是这事不成,不圆满,也不吉利。让我一回?” 男人的嗓音温柔粘腻,他扳回了秦乐窈的下巴,“不算你向我妥协了,大婚之后若你不情愿,我还是依你的意愿,这承诺还是作数,成吗?” 她视线与他对上,沉吟了好半晌,最后道:“这本来就是你自己定的规矩。” 遵不遵守原本也是全在他的一念间。 赫连煜听出她的抗拒意识其实已经算是松动了不少,但多少还是仍有犹豫纠结的。 他浅淡勾了唇角,捏着她的下巴往唇瓣上嘬了一口,松口道:“到时候再说吧。” 骁骑大将军和嘉平县主的大婚,在中宫皇后的督办下,很快就定下了一系列的时间流程,婚期定在了二月初二,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凤冠霞帔送到沉香酒庄的这一天,秦忠霖被那冠上的鸡蛋大小的镇冠主珠给惊掉了下巴,一边小心翼翼摸着,一边回头问她道:“妹妹,看来你这回,是真的要嫁了啊?” 秦乐窈账本对到一半,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这是皇帝赐的婚,不嫁那是抗旨。” 秦忠霖也就那么随口一问,搓着手凑近她嘿嘿笑着:“窈窈啊,这你都已经被封为了县主,我去打听了,那可是正儿八经有品阶能吃朝廷公粮的正经头衔,能不能也提拔提拔哥哥我?我也想捞个小官气派气派。” 秦伯有呸了他一声:“你妹妹那是忠勇救国,你算哪门子葱。” 秦忠霖瘪嘴道:“那不是书上还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平淡得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却又好像过得飞快。 或许是有了那个已经被确定下来的时间,秦乐窈感觉自己尚且还浑浑噩噩的,怎么外面的积雪就化了,再一眨眼,第一批青草就顶破了春泥,距离她与赫连煜的大婚,竟然就剩下不到十日了。 临近倒数的这几日,秦乐窈感觉自己每天都像是在梦游。 按照大梁嫁娶的习俗,大婚前三日新人不得见面,皇后便遣了宫中女官来将秦乐窈从无乩馆送回了沉香酒庄,按照礼仪规矩沐浴焚香,三濯青丝。 是夜,秦乐窈一个人躺在床上,深深地失眠了。 她捂着自己的小脸,很难去弄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赫连煜早就对她表现过极其强势的态度,此生非她不娶,但当这么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仍然还是会有一种七上八下的矛盾感。 说是认命吧,也不能算完全认了命,但因为赫连煜并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后来也真的遵守诺言没有对她的营生加以干预,所以她自己也能察觉到那种抗拒感似乎在慢慢减弱。 但这种微妙的平衡又能维持多久呢,她会不会被温水煮青蛙似的,最终一点点被拖进那幽深的高门宅院中去。 秦乐窈觉得自己今晚估摸着是要做梦了,她一有心事就容易发梦,根本控制不了。 闭眼没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声音不大,但在这种安静的夜晚非常突兀。 秦乐窈奇怪地起身,“谁?” 她在沉香酒庄的屋子不像无乩馆主宅那么大,弯弯绕绕的还需要传唤铃,这一嗓子门里门外都能听得见。 “我,开门。”赫连煜的声音传了进来,带着些许的期待。 秦乐窈赶紧披了件衣服起了身,但毕竟有习俗约定在,到门边去后并没有依言开门,“你这大半夜的跑来干什么?不是说大婚之前不让见面吗。” 隔着一层单薄的门板,赫连煜调笑的声音听着生动,“宝贝,那是汉人的规矩,但是我们族人有自己的习俗信仰,得提前三晚上待在一处进行图腾的赐礼,所以明面上还是依着汉人规矩分在两处,晚上再自己避着人进来,我父王母妃当时也是这么弄的。” “是吗。”秦乐窈有些半信半疑的,赫连煜嗓音轻快道:“不然你以为庄子门口那些围起来的红绳结为什么留了缺口,女官到了戌时就都闭门不出了,皇后娘娘懂这个,叮嘱了给我留门呢。” 这么一说秦乐窈便了然了。 所以他今天专程过来,就是为了之前说的那身上的纹身图腾。 “窈窈,开门。”赫连煜温声催促着。 秦乐窈站在那,来回咬着嘴唇内壁,放在门栓上的手显得有些犹豫,要放他进来吗? 放了的话就是一个明确的允许态度了,但现在这情形,好像允不允许也没太大差别。 这一犹豫,外面的赫连煜又轻轻往门上敲了一下,“发什么愣呢,给我开呀。窈窈,你知道的吧,其实你这门板也经不起我一脚踹的,但咱们这是明媒正娶的,硬闯不雅。” 无奈,秦乐窈还是开了门。 门栓刚刚移动位置,赫连煜就迫不及待地将那缝隙推大跻身进来了,他俯身吻住秦乐窈的嘴唇,一路推着她往里,动作一气呵成,反手将门带上后,才含笑吮着亲了下之后松开她,“乖。” 秦乐窈有些无所适从,她站着没动,眼看着赫连煜有条不紊地忙活着,将她屋里所有的照明烛火全点亮了,然后将自己带来的那个包裹放在桌上打开来。 那里面有几个瓶瓶罐罐,有钝头的长针,有砚台,还有毛笔。 赫连煜自己在那摆弄得很高兴,一边跟她聊天道:“我特意吩咐了让他们记得在屋里多烧些炭盆,免得待会你脱了衣服觉得冷。” 秦乐窈的反应显得有些迟钝,她看着他手下摆弄研磨的染料,心里一阵一阵的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来。”赫连煜把东西都准备好之后,将人圈在怀里带来桌边上,给她介绍道:“这个是我们族中先辈留下的特殊石墨,往里面兑了蓝芥草末和冷玉髓,看着有颜色,但上身之后水干了,慢慢渗透进去就会藏在皮肤层中,到大婚那天晚上,浸泡热药浴,才会彻底显色出来。” 秦乐窈的目光离不开那根长针,她咽了下喉咙,问他:“拿针刺啊?” “当然不是。”赫连煜一看她这表情就猜到在想什么了,轻笑道:“用笔刷,这针是用来推揉帮助浸透的。放心吧,我母妃是很怕疼的人,她能受得住,你肯定没问题的。” 即便他如是安慰着,秦乐窈心里的紧张也并没有真的舒缓多少,毕竟原本她的纠结踌躇也不光是来自疼痛的惧怕。 室内烧着炭盆,赫连煜慢慢将她身上的寝衣脱了下来,那石青色的肚兜露出来,衬得皮肤愈发雪白透亮,他揉了把她的肩膀,“冷不冷?我把炭盆拿近一点。” 秦乐窈没应声,赫连煜就自己忙活去了,一圈炭盆围过来,周围便暖和得像春日,他让她坐在了条凳上,又往妆匣里摸了支簪子出来,递到她手上:“把头发挽起来吧。” “……哦。”秦乐窈浑浑噩噩地接了,总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干什么的反应都要慢上一拍,跟喝醉了酒似的。 她慢吞吞将一头青丝挽住簪子固定,赫连煜便趁着这空袭也拉了条长凳过来,坐在了她的身后。 温烫的大掌搭在她肩膀上,察觉那肌肉异常之紧绷,他不轻不重地揉捏了几下,温声道:“放松些,别用力。” “对,放轻松。”赫连煜很有耐心,慢慢帮她的肩膀放松,他享受这个令人愉悦的过程,直到最后成功达到他想要的状态。 秦乐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只觉得那些炭盆围在边上,暖则暖矣,却是烘得人口干舌燥地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