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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空惘持续了一阵子,忽然就吵闹了起来,脑袋开始左右晕眩,婴儿哇一声哀哀啼哭。 地动了地动了大家快逃啊!一瞬间安静后,整个宫廷顷刻便惊慌忙乱起来。那会儿楚邹与小榛子还在圣济殿的老书阁里,陆梨既担心他却又因距离无力,第一次体会到了恩爱的生死茫然。叫一院子奴才赶紧汇聚到空旷处,清点人头时,才发现少了马太监和小柚子,猜一定是被带去后头的英华殿玩耍了,连忙命两名太监赶快去找,想了想不放心,又把三个宝宝教给李嬷嬷和小翠,自己也跟了过去。 老旧的殿宇发出不安定的咔咔响,响得人心也不宁气也不匀,到得那偏殿后头,果然便见马太监被一根掉落的梁子压着,人已经昏迷过去。一旁小柚子似乎被什么卡着腿,正在哭唤娘亲和父王,她连忙过去想要将他抱起。却忽然又是一个摇颤,小柚子身子竟往墙fèng里滑,陆梨措手不及,整个儿亦跟着掉了进去。 天浑地暗,白昼晦暝,楚邹从圣济殿里出来,不顾一切在西二长街上飞跑着。陆梨始才滑到台阶下,便听见上头熟悉的叫唤:梨子,小麟子 他的声音那么紧促那么焦切,听得陆梨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陆梨忙在地底下回应他:我在这儿! 楚邹寻到dòng开的墙fèng,想都没想便跳了下去。 一间两丈宽的cháo湿地牢,一下到地底,便看到陆梨抱着小柚子蜷在糙堆上。 别怕,你爷来了!他揽着她母子正要起来,便看到角落两条太监模样的人影,还有一个已经瘦成gān的老妇人。眼睛被挖瞎了,空dòngdòng的,脚踝套着生锈的铁链,应该有些年头了,肌ròu都已见萎缩。 似乎听见人声,其中一个太监便gān涸着嗓子道:水水江妃这是有几天没送吃食了 费力睁开眼,模糊中看见陆梨与楚邹,便像是抓到了救命糙般,哆嗦着匍爬过来:小麟子、太子爷是、是你们吗?求救、救奴才狗命! 袁明袁白就是在这时候发现的,连带着找到的,还有已经失踪了两年多的沈嬷嬷。康妃江锦秀怀的那个骨ròu,原是预谋着要滑掉的,根本不是为救皇帝而意外受伤。为了不使沈嬷嬷说出陆梨的真实身世,好能破坏皇太子的姻缘与qíng智,便叫袁明袁白剜瞎了沈嬷嬷的眼睛、挑断了脚筋,关进了这个鲜有人知的地牢里。可叹袁明袁白这些年为她做尽坏事,到头来却落得个这般下惨,若非因为忌惮戚世忠反扑,只怕在bī宫当夜就被灌药毒死了。留下来,也只是为了将来有个口供对付戚世忠。 楚邹竟不知这英华殿下还藏着暗室,因地动频频唯恐坍塌,正要起身叫上头的太监下来背人,却忽然又是一阵摇颤。扑簌簌,掉下来一地砖头土屑。陆梨兜着小柚子一捂,视物模糊间,忽然睇见对面逐渐裂开来一道墙fèng,她下意识便叫了一声爷! 那声音太震颤,楚邹跟着回头一觑,顿时双目被一片金光刺痛。 这紫禁城里,屋宇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其中有一间殿底下埋着成祖皇帝当年留下的金库,为了给后代子孙备急用的,万一将来遇了国破家亡的危难,这笔金库便可以用来拯救龙脉。 记住了,这可不是传说,宫里头我就只告诉你一个,你惦记仔细了,保不准将来江山社稷还得靠你来扭转。 望西去,咸阳安在,寿堂宜斋,二十步秋叶徘徊。 当日只作是灵妃人老嘴馋骗吃编造,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地宫。望西去是禧殿,咸安宫,萱寿堂,福宜斋,没想到,竟然就在西北角咸安宫的正正地底下。 陆梨的手微微有些发抖,qíng不自禁往楚邹的怀里靠了靠 第213章 『壹零伍』面子里子 那次的地动来得始料未及, 大奕王朝建国二百年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灾难, 震中发生在居庸关往北数百里,牵累了京城百姓的民生。人们纷纷惊叫着,携家带口从坍塌的房屋下夺命而出。各王府世家也如临大敌,组织家儿老小在大院子里汇聚。 乾清宫的御案上, 皇帝楚昂尚在批阅奏折,一旁康妃锦秀低头给他磨墨,忽然只觉头顶一掊尘埃砸下,楚昂下意识便将她一掩,护在了自己的臂肘下。锦秀蓦一抬头, 看到昏暗光线中皇帝隽朗的面庞, 两个人在那一瞬间都有些错愕茫然。他竟下意识护她。但不容细想,很快便在太监们的引导下快步踅出了殿门。 灾难总是使人冰释前嫌, 紫禁城东西六宫的主子奴才们如同没了往日的过节,互相帮扶着从内左内右门下攘攘而出,聚拢到前朝的奉天门场院里。随后金吾卫出动, 去往慈宁宫把老太妃们也抬了出来。那一天的天黑得特别快, 傍晚申时的夕阳被乌云遮盖,顷刻便日月尽黯, 如若世界末日般鸦雀无声。到酉时一过天已经黑得几乎不见五指了, 人们的说话声也显得空旷而细小,一双双眼睛只是望着yīn压的苍穹,等待着随时重复的余震。 京城二月上旬的天气,入夜了冬寒又来袭, 直殿监和锦衣卫搭了地动棚子,又从就近的宫殿里抢出部分被褥g单,让互相挤挨着取暖。灯笼点得幽暗,黑漆漆放眼过去,就只有东六宫咸和左门里的张贵妃还在里头。楚昂是有叫人去请的,可张贵妃不出来,她这二年头疼病总不好,裹着头巾问了太监一句皇帝尚安吗?太监答尚安,她便似舒了口气然后转过头。太监回来禀报,楚昂蹙着眉头听完,眼前掠过张贵妃年轻时的泼辣活泛,容色便有空怅。但听说人已经移到了院里,便没有再说什么,只道了一句:还活着就好。 又一阵轻微的余震过去,那幽萋的西六宫深处,唯一的活口恐怕就只剩下废宫里的皇太子了。一条西一长街走到头,还要再往右拐两道弯,最最角落里才能找得见人。宫人们却不敢开口提醒。 去年十一月的那场大火,后来有说皇帝有心拖延不救的,也有说是皇帝给太子布的一条去路,就是不知道怎么了太子不肯走,打那之后父子二个就几乎避而不见,如同分庭而治、各行其事。但这些都是隐秘里的猜测,奴才们可没胆子往面上提。 都饿了,御膳房的锅碗瓢盆都已经遭到破坏,余震不断,是万不能进去煮吃的。在奉天门场院搭了临时的锅灶,煮了点粥、蒸了几笼白菜ròu末馅包子。皇帝龙体欠安,易引咳嗽,奴才们伺候怠慢不得,先给呈上头一份,剩下的分给年幼的皇子公主和年老的太妃们。其余的主位和妃嫔得等第二波,奴才宫女们要轮到可就得半夜了。各棚子里忙得团团转。 西北角废宫的禧殿前院里,楚邹一袭斜襟蓝缘袍披满尘土,正在棚子下逗孩子。一岁零九个月的楚忻已经挨着妹妹蓁儿睡着了,小小就临危不乱从容自若,倒像极了幼年的楚邹,睡着后漂亮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小的两个弟弟元宝和元寿爱娇气,正在咧着小嘴儿咿呀哭,楚邹从英华殿安置完回来,衣裳来不及收拾便坐在摇篮边哄。 似乎因着少时的坎坷跌宕,他爱孩子真是爱到命里。这俩小子生得像陆梨,三个月的小脸蛋粉胖惹人怜,他抚着这个小手又挑那个脚丫,英俊的脸庞上都是宠溺。勾唇说:哭什么,天塌不下来,有你爹在。 来,拿好了唵。炉火旁陆梨正把一个食盒jiāo给小顺子,又低头私语了一句什么:都碎了,去到尚食局把碎片捡走,省得多留一桩事。 当年那铜绿粉是刘广庆jiāo给陆梨的,从前锦秀得宠,靠的是沾小九爷的边,锦秀死不死的对皇七子楚邯都是好事。可今时英华殿里找到了人,结果却不同了,一旦小九与锦秀失心,皇七子可就说不定站哪边,早早把残余扔gān净也好。未雨绸缪。 诶,您放心好了。小顺子低调点头。 楚邹看他两个在夜幕下叨叨碎语,便问:这是去做什么? 陆梨答他:这宫里,心再薄凉,可里子面子得做全。爷心里再有疙瘩,遇天灾人祸的,更不要给人落下话柄。 晓得是送食去给父皇,楚邹便默着没有应。忘不掉那火海里,揽着八个月肚子的陆梨四顾无盼那一幕。 前朝,皇帝正对着寡淡的稀粥和白菜包子下筷,便看见刘得禄领着个驼背的太监走过来。 食盒子打开,摆出来是一碗软糯稠香的玉米粥,还有几颗咸蛋huáng馅叉烧包子,并着两碟子小菜。还未动筷,光看着已经赏心悦目了,在这样的境遇下,是叫人心生暖慰的。 楚昂看一眼便晓得了是出自谁的手艺,终是问道:老四人安好? 小顺子答:后头英华殿塌了,小世子被夹在墙fèng里,四殿下抱回来后也已经搭了棚。这是殿下与陆梨姑娘叫送来的,皇上您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