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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隽听她们叙述,想象当时qíng景,又好气又好笑,再问:那她现在怎样了? 不待侍女回答,走入院内时看见的景象已告诉了他答案她又被缚在树上,甚至是同一棵树。 这下他倒全然不急了,带着他闲适清淡的笑意走近她:你似乎跟这棵树很有缘? 她抬头,顶着额上又红又肿的包狠盯他,像是要把她所有的恨意刺入他骨髓: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第五章 完颜宗隽胡沙浅 第七节 梨涡 她含怒的言语对宗隽来说一直是别样消遣,所能起的作用不过是延长微笑的时间。仍悠然端详她,再命侍女取来散淤消肿的药膏,宗隽亲手取出少许,托起她的下巴准备敷上她额头。柔福自然不yù接受,照例愤恨地侧首,这是他意料中事,当即利用这间隙在她转侧间露出的一片脖颈雪肤上俯首一吻,她啊地惊叫,旋即绯红着面颊怒道:滚开,卑鄙的金贼! 他重又抚上她的脸,说:头不可乱动,否则我不敢保证下次会亲在哪里。 柔福羞恼之下一时也没了主意,知道他说得到做得出,怕他当真再如此非礼,便不敢再转首,只得怒瞪着他看他把药膏一点点抹在她额头的伤处。 不经意间又触到她灼灼的目光,那锋芒锐利过刀剑,他便淡淡笑了:小小姑娘,火气不可太大,有话慢慢说,凡事都可商量。敷完后把药膏一抛,再说:不就是想死么?来,我教教你怎么寻死。 负手在她面前闲闲踱了两步,开始说:用利器自刎自然是首选方法,但我那削铁如泥的刀剑有忌讳,碰不得女人血,所以恕不外借。你不妨去后院厨房,那里有各式菜刀和屠刀,将就着也还能用用,就是宰过牲畜的,有点腥膻油腻自是难免,不过你死都不怕,想来应该也不会介意。那些刀还有点钝,以你的力气,若用来抹脖子大概一下子死不了,那你就来回多抹几下,看见血流出来打湿了衣服也不必多管,反正死了就不用再担心洗衣的问题。 柔福蹙眉闭目不理他,但听到最后那一两句时,眼下肌ròu不禁微有一颤。 如你这样撞墙,这种死法并不适合美女。头绽脑裂,鲜血与脑浆齐飞,破相不说,还让别人难以打扫收拾,不好不好。他摇头,继续说:听说你们南朝女人喜欢悬梁自尽。窃以为,这办法不错,gān净利落,不留痕迹。问题是在房中悬梁致死易使居于其间的人心生不安,我们又并不十分熟识,为成全你求死之心而让我废置一间房屋想必你也会过意不去这样罢,厨房院中那个枯木高架就借给你用了。其实那木架本来也是竖来做类似的事的,刚宰的猪羊就经常挂那里 呸!你才是柔福忍不住怒而睁目。 宗隽笑笑,又道:不愿意?那我只好另想一方供你选用听说你撞墙之前在府中四处乱跑,大概是在找井跳罢?嗯,跳井也很好,方便快捷,如果你觉得被泡得全身浮肿、腹大如牛也没关系,那我便建议你采用这种死法。只是有一点不好:若你跳的是我府中的井,以后我府中人想必不会乐意去喝泡过你的水这样,你出府往东走,走约两百步朝右拐,再行一百八十步,左转,沿着大道再走百十步,拐进一条羊肠小道走出去,便可看见一片荷花池,你就在那里投水罢。注意要在池塘西边跳,东边水太浅,你跳下去也淹不死,只会沾一身黑乎乎的淤泥上来。西边的水其实也不算太深,好在你个儿不高,淹你倒是足够了 一面说着一面已动手为她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子。她右手甫一解缚便立即扬起朝他脸上挥去,他漫不经心地化解了她的攻势,一手搂紧她,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压下,垂目微笑看她:听明白荷花池怎么走了么?要不要我为你画张地图? 她怒极,伸出纤纤小足勉力在他靴上猛踩猛踢:我要杀了你!我要先杀了你! 先杀了我?宗隽故作诧异状:你现在不准备自尽了?不好吧,我为你想出这么稳妥的死法,你不用实在太对不起我。 我死不死关你何事?柔福怒道:就算我要死,也要先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这似乎不是件易事。宗隽见她闹了这许久,头发松散蓬乱,便以指轻拨她发丝,把垂在她面颊两侧的散发掠到她耳后,依然浅笑着说:我身体一向健康,虽然比你大上那么几岁,但未必会比你早死,看来你要达成此心愿的确只能自己设法杀我。可你手无缚jī之力,怎么杀得了我呢? 柔福抿抿唇,梨涡乍现,模样甚可爱。像是认真地想了想,却也未有结论,但仍抬头迎视他,不屈地说:我会想法杀你的,如果杀不了你,我会让我九哥来杀你,总之一定会看见你死在我面前。 宗隽见她不再挣扎,便放开她,展颜道:那我们就讨论一下你杀我的问题罢。其实你可以借鉴我昨晚教给你的用花瓶打人的办法。设法接近我,最好让我选你侍寝,笑脸相迎,态度柔顺,然后待我不备给我致命一击,你看如何? 休想!一提侍寝,柔福的眼神又是一副恨不得将他割碎的样子:你以为还有下次? 如果你真要杀我,这是唯一的机会。宗隽看她态度如此激烈,漫忆她适才甜美梨涡,不免又是温和一笑,但口中说的却是另一回事:而且并不是很易得到的机会。正如你所说,我有很多女人,是否会经常选你侍寝还很难说。被我冷落的女人,十天半月、甚至一年半载都难得我一顾。连见我一面都不得的人,又岂能杀我? 第五章 完颜宗隽胡沙浅 第八节 黑蝶 这晚宗隽没再让柔福侍寝,另拨了处院落让她居住,并命两名侍女一刻不离地随身服侍她,次日,又命人送了套白色衣裙给她换上再领她出来。 既没了从宫中带来的宋裙,柔福倒也不再拒绝,给她什么就穿什么。那套衣裙左衽小袖,全然素白,绫绢制成,没有任何图案,只在边角处略有波纹状刺绣,也都是白色的。侍女将柔福的头发披垂于肩后,再挑出几缕结辫,其上着白色素巾,并饰以白羽。待她出现在宗隽面前时,他徐徐一打量,便笑了笑:你穿白色挺好看。 柔福一瞪他:在我们大宋,只有家人去世了才会穿一身白衣服丧。 白色对女真人来说是吉色,并非服丧时才能穿。宗隽道:不过今日你穿白衣,按服丧理解倒也不算错。 柔福讥诮地冷笑:那我是为谁服丧?是你自觉时日无多? 宗隽朗然大笑:很好。看来你虽只服侍过我一晚,却已把我当作家人了。 顿时霞飞双颐,柔福略有些羞赧,但仍扬眉狠剜他一眼:若穿白衣可以咒死你,那我就天天穿。 宗隽不再逗她,施施然起身牵着她往外走:你很快会知道你在为谁服丧。 他带她乘车出城,行了许久才下车。柔福抬首以顾,发现这是一片墓园,不远处有一高阔土堆,其下挖有地xué,看上去是供安放棺椁之用,周围已聚满了人,在一灵柩前或跪或立,均面带哀戚之色,有数十名女子跪成两列正放声哭拜。 郎主今日为我二哥宗望举丧。宗隽淡然解释说。 柔福侧首道:那关我何事?我才不为他服丧! 那么那人呢?宗隽抬目越过柔福头顶朝左看:那人值不值得你为她服丧? 柔福顺着他目光看去,他所指之处有许多的家奴,高高举着纸扎的房屋、侍从、车马等仪物,白幡飘飘,那些纸人面目呆板,却都带有诡异的笑。 忽然毛骨悚然,柔福略略向后移步:你让我看纸人? 宗隽纹丝不动地站着,微笑:再看。 柔福勉qiáng再看。花花绿绿的仪物,面色惨白的纸人,在家奴所举的竿头迎风颤动。他们身后有个柴堆,上面cha满了长长的白幡,似有意识的妖魅,不时随风袅袅舞起,再倦倦落下。骤然加qiáng的阳光透过仪物白幡偶尔遗漏的fèng隙扑面刺来,迫得柔福以手覆额,瞬了瞬目,其间有风送来一缕纸钱怪异的味道,和一阵激越绵长的马嘶声。 再次睁目,风舞得正急,拨开了层层白幡,露出了柴堆顶上的景象。一匹纯白的雕鞍宝马全身被缚以密密的铁索,屈膝绑在柴堆上,而它的旁边立有一枯木树gān,上面同样以铁索缚着一名白衣的女子。 柔福面色霎时苍白,双唇轻颤,失声呼道:五姐姐! 被缚的茂德帝姬在黝黑的铁索下动弹不得,垂首阖目,似已疲惫不堪,懒顾生死,无神采的脸上一味漠然,不见喜忧之色,只垂下一头及膝的长发,拂过她青白素净的脸,凄婉地飘逸于风中,像一支招魂的手。 他们要把五姐姐怎样?柔福惶然问宗隽,qíng急之下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天不冷,却冰凉。 宗隽看着她说:和宗望生前最爱的名马一起生焚殉葬。 柔福一怔,随即拉住他急道:你们要把她活活烧死?不能这么做!生焚殉葬何其残忍,你们金人不也是人么?怎么会想出如此没有人xing的做法?你快救救她!救救我的五姐姐! 宗隽并未答话,抬首不再看她,柔福再三恳求他只是不理。此时忽闻车辘声响,有一列车辇渐渐驶近,仪仗侍从一见可知是自宫中来,众人见状均肃立迎接。其中主要的凤辇于墓前停下,侍女启帘,自内扶出一素衣丽人。 远黛含烟,顾盼生姿,宗隽认出她便是完颜晟新纳的赵妃玉箱。 随她同来的宫内内侍对宗望夫人唐括氏说:赵夫人奉郎主之命为二太子送葬。 唐括氏忙与众人迎上施礼,玉箱亦盈盈浅笑着还礼,再启步去灵前上香。 柔福一见玉箱,微微一喜,立时朝她跑去,牵着她的袖子说:玉箱姐姐,快救救五姐姐吧,他们要把五姐姐生焚殉葬! 玉箱转目看看她,一言不发,淡定地将袖角自柔福手中轻轻抽出,继续从容不迫地走至灵前,点了一束香,神色肃然地依礼三拜,将香cha好,再转身对期盼地看着她的柔福说:二太子生前最宠爱茂德帝姬,而今二太子薨逝,茂德帝姬理应相随于地下。生焚殉葬是女真习俗,唐括夫人请求已得郎主许可,此事已决,不会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