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 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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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那场寿宴,官员们无非三种,聪明的能看清此举是有意针对她,针对军司府,是总管府和军司府之间的事,不敢插手也插手不了;愚钝些的即便不明就里,只想明哲保身,也不会参与;最蠢笨的才会相信刘氏的话,认为是她连累了大家,将责任怪至她和穆长洲身上,却也不敢做什么,因为自己也身陷其中。 不管怎样,在这时候,都不可能还有凉州官员会明目张胆地追随他。 蓦然一阵迅疾马蹄声传来,似分外紧急。 舜音循声找着方向,手中缰绳忽被一带,穆长洲拉着她的马缰往身前扯了一下,让她转向了西面。 胡孛儿身罩锁甲,打马领着两三兵卒,自西面一条巷道中飞奔而来,一近前停住,连礼也顾不上见,喘着粗气急道:“军司,西边!” 穆长洲脸色忽沉,转头对舜音说:“跟紧我。” 话音未落,他已振缰策马,沿着胡孛儿来的那条巷道驰了出去。 舜音怔了怔,察觉不对,一夹马腹,紧跟上他。 穿过巷道,仍走了城中僻静道路,始终没有走城中主道,却在一路往西。 弓卫跟随在后,最后面是胡孛儿几人。 临近西城门下,胡孛儿自后方赶马往前,抢先去通传,高呼一声:“开城放行!” 城门缓缓启开,穆长洲一马当先驰出。 舜音紧跟在他左后侧,刚出去,听见身后城门又重重合上。 胡孛儿在前领路,拍马急切,口气却似不好,如有怒气,马蹄下尘烟随风扬起,沿路不息。 就快奔出城外三十里,直入山岭之间,纵马踏至一片陡石坡顶,停住了。 舜音勒马,看着远处滔天弥漫的尘烟,如幕障一般在天际绵延,尘烟后的马背上是看不清的人影,重重叠叠停顿在那里,天光里隐隐显露出兵戈寒光,当中一杆旗帜,上面是一个隐约的“甘”字。 她眼神凝住:“那是什么?” “你没看错。”穆长洲盯着那里,“甘州兵马。” 舜音瞬间想起昨晚寿宴之前,张君奉在他面前提到了甘州:“昨晚宴前你收到的消息是这个?” 穆长洲说:“总管府前几日派人悄悄入了甘州。” 昨晚赴宴时,张君奉送来了这探到的消息,他便吩咐安排胡孛儿带人马在此拦守,以防有变。 没想到,来得比他想得还快。 胡孛儿“呸”一声,似忍到了现在,猛然挥手:“堵住!我早知那小子不怀好意!被总管府一叫就来,他早有贼心!” 附近两山夹对,山侧涌出凉州兵马,横向拦道,张竖凉州大旗。 舜音看着那里,不可思议,总管府旗号已有,后招必至,但她没想到来的会是甘州兵马,不觉抓紧了缰绳,低低如同自语:“我以为他与你只是私仇,不至于这般。” 穆长洲声忽低:“会这般也并不意外。” 舜音下意识看他,竟觉他似早料到会有这天。 那处阵中,正有一匹快马拖拽尘烟而来,马上的是一个甘州兵卒,扬着小旗,飞奔来传讯。 胡孛儿险些拔刀,看了一眼坡前的穆长洲,按住了。 甘州兵卒一路奔至,隔着拦截的兵马,远远向坡上抱拳高喊:“甘州讨逆!师出有名!” 穆长洲冷眼扬声:“来讨何人?” 兵卒喊:“凉州行军司马穆长洲妄图拥兵自立,必来征讨!” “铿”一声,胡孛儿拔刀而出,张口怒骂:“杀了你这狗东西!” 甘州兵卒连忙扯马返回。 远处似又有人跨马当先出阵,遥遥望来。 舜音转头看去,离得太远,依稀可辨是令狐拓的身形,已披甲在身。 甘州兵卒返回时,他忽而扬了一下手,顷刻后方甘州阵中又竖起了一杆旗幡,一杆细窄竖立的黑底长幡,上面有字。 舜音手指揭去兜帽,紧紧盯住旗幡,曾在河廓之地见过的字眼又出现在眼里。 凛凛西北风吹去,幡上四个字竖列招展:讨灭穆贼…… 她胸口蓦然起伏:“他怎会轻易相信?” 就算令狐拓相信寿宴之事,可寿宴是昨晚的事,他已赶到此处,只可能是在之前就收到了消息,可之前并无事发生,他怎会轻易相信这种空口之言就挥兵前来? 穆长洲沉声低语:“那就要看总管府是如何让他相信的了。” 舜音一顿,忽觉他这句声音格外森冷,转头看他。 与当初看到这两个字不同,他眼盯着远处那面旗幡,在已然大亮的天光里,眉骨突出,至挺立的鼻梁,如被描出的一道,周身却似已浸入了晦暗,脸侧收紧,绷出一片铁青。 第七十七章 只一瞬的停顿, 穆长洲当场下令:“往后退,先行入营。” 舜音看着他脸,方才他脸上神情似一瞬间就褪去, 从未显露过一般。 胡孛儿脸色不好,眼瞅着那远处的甘州兵马, 似不忿, 直喘粗气, 奈何军令当前,只好收了手里的刀,打马回身去办。 穆长洲没再朝远处看一眼,扯马下坡:“走。” 舜音远远看了一眼那竖着的旗幡, 又扫过双方兵马对峙之态,抓紧着缰绳一扯,跟去坡下。 凉州四方城门外都有兵马营地,退后十几里便到了西城门外的军营驻地,昨夜胡孛儿带去拦守的兵马正是自此调出。 一阵快马直入军营大门, 穆长洲当先下马, 走入正中营帐。 舜音跟下马,走进去时, 胡孛儿已经领着营中的几个副将过来了, 她有心避让,戴好兜帽,站去一旁。 穆长洲迅速在她身上看了一眼,仿佛她在这里理所应当,毫不停顿地下令:“传令城中, 让张君奉着人固守四方城门,盯紧总管府, 稳住城中风声。”稍顿,接着道,“若有总管府中人出府探讯,就让他们探,最好让他们看见我退守之态,也好让他们‘放心’。” 最后几个字,语气甚至可说温和。 胡孛儿抱拳:“是。” 穆长洲脚下缓步走动:“甘州尚有我两处军马场,有数千凉州兵马把守,快马自北侧绕去传讯,调出一千,自甘州方向往此推进,不必出击迎战,只需等在后方断其退路。” 一名副将抱拳领命。 穆长洲站定:“事态不可扩大,当速战速决,两日,不,最迟明日,平息此事。” 舜音转头看了过去。 穆长洲目光已朝她看来,这话倒像是说给她听的。 胡孛儿惯来瞧令狐拓不上眼,正有气,立即道:“我领人直入阵中去擒住那小子!” 穆长洲扫他一眼。 胡孛儿顿时噤声,闭上嘴一抱拳,扭头往外,按令办事去了。 其余几人领了军令都已退去,穆长洲又朝外唤一声。 马上奔来一个兵卒,在营门前听令。 他开口:“先传斥候出营,所探消息,当面来报,再取软甲来。” 兵卒得令而去。 舜音会意,让她跟随,当面报,自然也会报给她听。 帐中不过安静了一会儿,兵卒便返回,回报斥候已出,送入一身细密软甲。 舜音以为是穆长洲自己要用,却见他走去帐门边,伸手将帐门紧紧拉上,回身拿了那身软甲,走到了自己面前,径自伸手抽开了她颈边披风系带。 “穿上。” 身上披风一解开就落了地,事出紧急,她顾不上多说,迅速解开腰间系带,脱去外衫。 穆长洲将软甲套上她中衣,手在她腰间重重收紧,系牢,忽而两手握着她腰扣向自己,低头贴近:“若早知凉州如此凶险,你还会不会自己回来?” 舜音抬头看他,目光一飘,反问:“若早知凉州如此凶险,你还会不会想要我回来?” 穆长洲眉峰微动,唇边极快地提了一下:“会,我什么都想要,最想要的,就是再大风险也不会放手。” 舜音耳边如轰然嗡响,心头被“最想要的”那四个字一撞,清晰快跳了两声。 穆长洲已拎着她外衫搭在她身上,眼盯着她,但紧跟着就看了眼帐门,似是听到了什么,快步走去门边,掀帘出去。 舜音顿时抬手整衣,重新穿戴好,又罩回披风,瞥一眼帐门,总觉他此刻似已如临大敌,竟会问起这个。 帐外有马嘶声,舜音收心,快步出去。 来了一名快马兵卒报信,刚刚退去。 穆长洲站在营门风口处,回头扬声:“传令,准备出营,回返阵前!” 舜音一怔,这么快? 自祁连山脉连绵而出的山岭错落横亘、利石陡峭,两山夹对处稍窄,横向拦截的凉州兵马仍固守在此,如一道屏障。 甘州兵马此时却已在推进,尘烟飞散,马蹄踏来,试探着迫近,似随时都会加速,一鼓作气而来冲破阻拦。 胡孛儿新率一支兵马至拦截处,坐在马上遥望前方,手在刀柄上摸来摸去,阴狠着脸骂咧了两句,扭头就见军司到了,连忙让路。 负责拦截的兵马也立即让出一条细道。 穆长洲一身轻便的苍裘细鳞直甲,打马往前,直去最前方,横马于前。 胡孛儿刚想请战,就见舜音紧跟在后打马而来,惊愕地瞪圆眼,随即看见穆长洲往后看来,目光就朝着她,便明白了,这是防范得太密,只能随时带在身边了。 穆长洲往后看了一眼,立刻看去前方:“你在阵后。” 舜音已至他身侧,一样盯着前方:“我可以去劝说他。” 在她印象里,令狐拓并非是非不明之人,不应如此。 穆长洲立即看来:“不必了。” 舜音看他:“为何?你想尽早平息此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选,何况你们只是私仇。” 穆长洲看向远处那面渐渐接近的旗幡:“只怕私仇已成公恨,你去太冒险。” 舜音愣了愣,想起他先前看见旗幡的反应:“莫非你知道他来此的缘由?” 穆长洲抬手,示意后方兵马布防准备,口中道:“不重要,他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