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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665节

    “遣使至镇州、沧州,与王镕、卢彦威商讨大计。”李克用又吩咐道:“魏博……魏博那边,也派使者去一趟。”

    盖寓大喜。

    主公能放下对罗弘信的厌恶,多加拉拢,这绝对是不小的改变。

    他脑海中冒出了个不恭敬的想法:晋王终于长大了。

    随即又将此念头掐灭,晋王勇武绝伦,善鼓舞士气,屡战屡胜,怎么能这么想呢?

    李克用当天晚上就走了。

    临走之前,军中上报:擒获契丹将校三十余人、军士九百,斩首三千级,得牛马羊驼七万多。

    李克用只嗯了一声,便带着部分骑兵连夜返回幽州。

    耶律亿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李克用,但李克用却在想着他的义弟,这世道!

    第050章 大计

    镇州王府之内,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节度使王镕召集了幕府主要将佐,一同招待来客。

    客人是晋王李克用的人,为首者李克柔,晋王之弟、代州刺史。

    王镕频频劝酒,态度恭敬。

    王氏家族执掌镇州几代人,靠的就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可以说是家传绝学了。

    宪宗元和五年(810),成德节度使王承宗抗命,中官吐突承璀率神策军及河中、河阳、浙西、宣歙四镇兵讨之,无功而返。

    元和十一年(816),朝廷令河东、义武、幽州、沧景、魏博、昭义六镇兵讨之。六镇合兵数十万,但各怀鬼胎,出工不出力,也没有一个主帅,打得有气无力,战争进程很慢。

    成德王氏愈发嚣张。

    但当淮西吴元济被平定的消息传来时,王承宗大惧,立刻改变之前嚣张的态度,又是送钱,又是献地,向朝廷谢罪。

    王镕今年才二十多岁,“聪慧有智谋”,坐拥镇、冀、深、赵四州,户口殷实,财货山积。马政更是办得极好,是北方一大强镇,仅次于魏博。

    王镕深谙家传绝学,在各大势力之间反复横跳,谁都不得罪。很多人嘲笑他是个散财童子,但他真的为成德镇避免了很多无谓的麻烦。

    唯一搞不定的,可能就是李克用了。

    这厮塞钱也翻脸,真的摸不透他在想什么,王镕都快崩溃了。

    但王镕也有底气。

    赵兵不是泥捏的,在维护自身利益时有很强的战斗力。谁若想吞并成德镇,保管崩掉他满口牙齿,不死个几员大将,损失数万精兵是不可能的。

    “殿下,某先前所言之事,如何?”李克柔放下酒樽,问道。

    他身后还站着几名亲随,没有入座。

    其中一将年岁不大,英气勃勃,名叫石君立,赵州人,王镕听闻后,也多看了两眼。

    石君立本为李嗣昭帐下小校,非常勇武。李嗣昭顾念李克柔的养育之恩,将石君立送到他帐前听令——李嗣昭本名韩进通,从小就被李克用收为养子,但李克用没空照顾,交给弟弟李克柔抚养长大。

    “邵贼势大,便是元和年间的神策军,亦无如许多的兵马。”王镕说道:“愿奉晋王为主,共抗邵贼。”

    王镕的态度在李克柔的意料之中。

    他是个身段极软,不怎么注重面子的人。他的核心利益,是守住成德的一亩三分地,不让传了几代的王氏基业被人夺走。

    既然如此,双方合作的基础便有了。

    至于成德武夫,他们与邵贼更是水火不能相容。

    他们要的利益邵贼给不了,也不会容许他们占有成德镇的一切,战争是难以避免的。

    说句难听的,王镕还有投降的空间,因为邵贼多半会给他个空头节度使,威风、财富方面不缺,兼任刺史的情况下,也不会太差了。

    但成德武夫没有投降的空间,除非他们愿意把收入下降一大截,还要时不时去外地征战,死伤惨重,一年两年地回不了家。

    能接受这个条件吗?目前看起来似乎不能。那就得打了,直到一方彻底妥协为止。

    “赵王果有韬略。”李克柔赞道。

    说罢,又故作迟疑了一下,皱起眉头道:“然大军征战,所费甚多……”

    王镕会意,道:“镇冀深赵四地,虽不甚富庶,然此乃大事,愿输钱二十万缗、绢三十万匹、粟六十万斛。”

    这个数字不小了,但李克柔还是有些不满意。

    成德四州,虽然比不上魏博六州,但也差不到哪去。

    全境多为平原,水利工程密布,牲畜众多,粟、麦、稻皆有种植——镇州贡物“高公米”就是水稻。

    但李克柔也知道,钱粮就这个数了,这次应该就只能要到这么多,如今只能在其他方面想想办法。

    “昔年王公承宗以骑两万与王师薄战,镇冀马军素劲,兵数众多,不知可否输给军马?”李克柔问道。

    他提到的是宪宗元和二年的木刀沟之战。王承宗率两万骑兵与遵奉朝廷的义武、振武、河东藩镇兵大战,结果被斩首万级,王承宗仅以身免。当时义武军节度使张茂昭亲自披甲上一线,侄子、外甥为先锋,戮力死战,终获大胜。呃,李克用的爷爷朱邪执宜当时也作为振武军的一员参战了……

    果然,王镕听了微微有些尴尬,你好歹换个例子举啊。

    不过他面上不动声色,道:“这些年战事频繁,军马日少。”

    就在李克柔暗中失望的时候,王镕话锋一转,道:“不过,讨邵乃大事,某愿自堂阳监输军马三千,以壮晋王军威。”

    三千?三万还差不多!李克柔还是不满意。

    不过他也知道凡事不能太过,这回就这样了,能从王镕那里掏来三千匹战马很不错了,下次再想办法。

    聊完正事,一行人继续喝酒,兴尽而散。

    第二日,李克柔又在驿馆接待了沧景卢彦威的人。

    看得出来,大伙都很信任晋王,被打服气了,都愿意输送钱粮,也愿意出一部分兵马。

    考虑到这些藩镇兵守户犬的性质,昨日李克柔也与王镕谈过,一定要和士兵们讲清楚为何而战。邵树德是不会容忍将一个藩镇的大部分财富都发到你们手里的,也不会任由州县官位被武夫占着,更不会容忍你们侵占大量田地,垄断商税。他在动你们子孙后代的富贵,一定要和他死战到底。

    虽然不知道最终效果如何,但说了总比不说好,至少能提振一番士气,也能调动一部分人的积极性,在战场上表现更好一些。

    十月二十日,李克柔在成德募兵,主要是骑兵。

    一连花了十天时间,得兵四千人,其中约千人自带马匹而来。李克柔很大方,给这些带马的人赏赐绢帛,算是买下来了。

    军分两支,一曰侍卫金枪直,一曰厅前黄甲军,各两千人,纯骑兵部队。

    燕赵之地,自古仗气任侠,兵源素质还是相当不错的。愿意去外镇当兵的,一般也是在本镇没啥发展空间,不得不去外地谋富贵,比如担任厅前黄甲军指挥使的石君立就是典型。

    成德镇是武夫拥有的成德镇,但石君立没能挤进这个武夫团体。

    就跟有些人迫不及待骟了自己等待进宫当太监,却始终得不到机会一样,河南、河北也有大批自小苦练武艺、骑战的人,却当不了衙兵——练武,也是一种职业规划,更是一种投资。

    招募完军士之后,李克柔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镇州。

    他没有回晋阳,而是南下。

    邢洺磁三州,即将进驻大批部队。侍卫金枪直、厅前黄甲军两支部队,将在那边开始整训,提升战斗力。

    一同过去的还有一支名为契丹直的部队。这支部队规模不大,大概也就两千来人的样子,以燕镇胡州熟契丹部落为兵源,这次又补入了契丹俘虏,扩充为三千骑。

    因为听闻邵树德将镇守关北的银鞍直八百骑调到了河阳,李克用下令契丹直改名为“银鞍契丹直”,针锋相对的味道非常浓。

    晋军与梁军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骑兵实力强出太多,但步兵比梁军弱。不知道一旦打起来,最终会怎样,反正他们历史上是被梁军锤了。

    李克用在营州大败契丹的消息经过十余日的发散后,终于在月底传到了汴州。

    邵树德正在开封县巡查水利工程,听闻后立刻召集陈诚、赵光逢、郭黁、谢瞳、裴迪五位幕僚商议。

    “李克用这次怕是要来真的了。”邵树德说道。

    忽悠不住义兄了,他感到有些遗憾。

    “大王,与晋军发生冲突是迟早的事情。”陈诚说道:“拖到现在已经大赚了,不能奢望更多。”

    “李克用也未必立时就开战。”赵光逢说道:“另者,他会打哪里?”

    “不要管他打哪里,我军哪里坛坛罐罐最多?”邵树德说道:“晋绛、孟怀最危险。”

    这两处地方,晋军有地利。他们居高临下,还有雄关险隘,进可攻退可守。反观夏军,地处平原,无险可守,地形方面十分被动。

    “大王,该把龙池宫诸人迁过来了。”郭黁突然建议道。

    当然,他只说了龙池宫,实际上要迁移的远远不止邵树德的妻妾儿女,还有军士的家属。

    “迁过来住哪里?”邵树德问道。

    洛阳大部分还是废墟,什么都没有,显然不合适。

    “可迁往汝州清暑宫,那边扩建快结束了。”郭黁说道。

    “也好。”邵树德同意了:“军士家属,可分散安置在汝州及洛阳。”

    同时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清暑宫的女人他提前接来汴州了,目前储氏、解氏以及金仙观的苏氏已经抵达。

    自五月下旬开始,邵树德已经整整五个月没碰过女人了。朱全忠的一干女人现在还没法吃,只能先让老张家的女人过来给他泻火了。不过储氏又怀孕了,损失一员干将,殊为可惜。

    “就这么办!”邵树德最后说道:“先迁移人员,这个最重要。你等尽快配合都虞候司的人拿出一个用兵方案,拟完后呈送上来。”

    “遵命。”众人纷纷应道。

    “灵夏钱粮,趁着大河还畅通,加紧运输,不要停。”邵树德补充道:“对了,保举我为宣武军节度使的表章也催一催,不要拖,尽快送抵朝廷。”

    第051章 恨!

    初雪降下,满地银白。

    乌云在森林上空飘动,时而遮住阳光,在雪地上投落了大片斑驳而忧郁的阴影。

    圣人叹了口气,不想出了宫门,竟然也这般死气沉沉,感受不到一丁点自由的味道。

    雪地上有兔子的脚印,但圣人已经无心打猎了。他静静地坐在亭台下,明明周围全是人,但却感觉特别孤独。

    女官和嫔御们在踏雪游玩,说说笑笑,好像没什么愁绪,无忧无虑。

    这帮没见识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