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孔以亦在晕眩中感觉到自己好像陷入了无尽的梦魇，铺天盖地的困倦一阵阵袭来，不管怎么用力始终睁不开双眼。

    “小亦还有1年就成年了吧？差不多也该和阿柊定下来了。”

    黑暗中孔以亦看不清任何东西，可是爷爷的声音却清晰的在耳边响起。

    “是啊，阿柊是个好孩子，优秀又上进，小亦还不快谢谢爷爷。”这次是父亲的声音。

    孔以亦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像是被一股重力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亮光，孔以亦用尽全身力气朝那里跑去，一个站立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终于，孔以亦看清了那个人，是白柊，正用着她精明又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孔以亦，朝她伸出了手。

    “以亦，你只会是我的妻子。”

    “不要...不要！”孔以亦在剧烈的恐惧中睁开双眼，汗水早已布满了额头。

    眼神逐渐清明，四周都是纯白的布置，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手背还留着真空的痕迹，孔以亦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医院。

    在自己失去意识前，还残留的记忆只有和辻菫那场性事。

    为什么这次发情期会提前这么多？孔以亦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却没想到发情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抑制剂的剂量已经隐隐有些压制不住了...

    是辻菫把自己送到医院来的吗？孔以亦微微有些愣神，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知道了自己身体的状况？她会...觉得自己就是被情欲控制的下贱omega吗？

    “学姐你醒了吗？”辻菫推门进了病房，看见孔以亦已经醒来，有些高兴。

    辻菫将手中拎着的保温饭盒放到床头柜，走上前探了探孔以亦的体温，发现已经退烧了，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嗯，还有叶老师，她叫了车然后我们一起送你过来的。”辻菫搬了把椅子，放在了病床旁，熟练地将饭盒中的汤小心翼翼地分装到小碗中。

    “你们都知道了吧。”孔以亦垂着头，语气有些颤抖。

    “学姐你睡了两个多小时，又没吃晚饭，肯定饿了吧？这是我在外面买的汤，先将就喝一点吧。”辻菫避开了孔以亦的发问，自顾自将小碗递到了孔以亦面前。

    “不用你管！”孔以亦推开了辻菫伸过来的手，汤碗承受不住突然而来的推力，重重摔到了地上。

    “你知道了对吧？知道了我就是一个连自己信息素都没办法控制的omega，就是一个只能做爱才能保持理智的omega！只是被情欲操控的下贱动物而已！”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辻菫扣住了眼前人的肩膀，强迫她直视着自己。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就是孔以亦，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性别，你就是你啊！”

    “你已经很厉害了，很优秀了，孔以亦，是我这种人一辈子都仰望不到的存在，我羡慕你，好像能够坚强的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吧？在我眼里的你，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你永远都是最耀眼的那个人。”

    “这只是你看到的，你只看到了表面！我讨厌自己，我控制不住的厌恶着自己。”孔以亦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微微颤抖着。

    “我也讨厌着自己啊，学姐。”

    “你...”

    “我从出生开始，就不被自己的母亲所期待，母亲抛弃了我和妈妈，回到中国，我也没有办法融入这里的生活，甚至连中文都没有办法说明白，可是我要生活下去，妈妈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我没有办法，只能出卖我最后的东西，才能勉强活下去。”

    辻菫没有再继续看着孔以亦，闭上了双眼。

    “我每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又厌恶，我痛恨着自己，可是我没有办法了，我甚至想过自杀，可是刀片划开皮肤的那个瞬间我又害怕了，活着只有痛苦，却连死都没有勇气，你说我是不是一无是处？”

    “学姐，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同情我，我也请你别这么做，你比我优秀的多，也坚强的多，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还有很多很多的选择，你认为的缺陷并不是什么缺陷，满足自己的情欲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你也从来都不是alpha的附属品，你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比如从慢慢喜欢上自己开始，好不好？

    喜欢上...自己？孔以亦没有想过要怎么做才能喜欢上自己，更不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那就从这次表演开始，好好的向大家展示你们的样子。”叶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抱歉小堇，我刚刚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叶音走近，拍了拍辻菫的头笑着说道：“我能听出来，你们对这次的表演并不是那种完成任务的心态对吧？那就全力去做，完完全全把自己投入到音乐里，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答案呢？”

    沉默了许久，孔以亦应了声好，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做才是正确的，但此刻自己也不想去纠结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她只知道，这是她这个时候最想要去做的事情。

    “总经理，您不进去看看孔小姐吗？”秘书看着门口若有所思的白柊，小声问道。

    白柊透过病房门上的窗户看着里面露出笑容的三人，摇了摇头，朝着走廊电梯口走去。

    电梯里，秘书看着一言不发的白柊，还是忍不住开口，“您上次交代的事，那个alpha已经查清楚了，您看咱们什么时候...”

    “先不动。”白柊制止了秘书的汇报，“我不喜欢强行让一个不愿意嫁给我的omega成为我的妻子，以亦还小，后面自然会认清什么是现实。”

    “再说，”白柊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和这种下贱的alpha去竞争，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安顿好孔以亦后，辻菫和叶音朝着地铁站走去，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挑起话题。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打破沉默，却又被对方止住了话头。

    “你先说吧...”

    “你先说...”

    又是默契的同时开口，此时的场景有些滑稽，两人忍不住都笑出了声，有些尴尬的气氛也随着笑声渐渐破冰。

    “小堇你挺会安慰人的嘛...要是我难过了，你也会这样的来安慰我吗？”叶音还是问出了这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当然会啊，毕竟老师是我重要的朋友。”

    “哼哼~算你天天的午饭没白吃。”

    “すみれ。”叶音牵住了辻菫的手，她的手有些凉的吓人，叶音牵着她的手放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嗯。”

    “你刚刚让以亦要喜欢上自己，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你自己呢？”

    “我不知道...”辻菫不想对着叶音撒谎，“我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的，但是现在我只把这场演出演好就行了，不仅仅是为了孔学姐，还是为了你。”

    “为了我？”叶音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辻菫的侧脸。

    “我知道的，你是想让我多认识点朋友，在同龄人面前露露脸，才替我报名的吧。”

    “要不是看在你有点天分，我才不会推荐你哩。”

    “好好好。”辻菫笑着握紧了被叶音揣在口袋里的手。

    “谢谢你，叶老师。”

    “谢我干嘛啊，你好好练琴就行了。”叶音有些脸红。

    “好，我会的。”

    到地铁站后，由于两人住在不同的方向，便在月台告了别，辻菫一直目送着叶音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才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笑容，右手还有刚刚温暖的触感，逐渐蔓延到了全身，冬日的夜晚，突然感觉到也不是那样的寒冷。

    分别前，叶音的话语在辻菫耳边久久回荡着。

    “堇，你要是真心把我当作朋友，你就答应我，你也要试着为自己活着，好不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看着叶音诚挚的双眼，辻菫想不出要怎么回答，实话总是伤人，谎言虽然是假的，却往往能最大程度的满足人们暂时的期待。

    所以，辻菫选择了后者。

    “嗯，我答应你。”

    自己的人生早就是一片烂泥，每天活着只是为了努力积攒失望，能够面对死亡的勇气，虽然明白自己不可能做到，但还是违心答应了叶音。

    老师，从始至终，我还是那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但至少让我在你的记忆里能够尽量留下一些还不错的回忆，原谅我的自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