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 第5节
夏莓伸出那缠着纱布的食指到他眼前,曲了曲指:“什么事都没有,这不是明天开学了,作业都没动过,我得找个手伤的由头。” 陈以年:“那你不能明天再缠纱布?” “我先适应适应。” “诶对了,夏姐。”台球桌侧的张翔说,“我刚儿上来的时候碰到那个泰迪,鼻青脸肿的,你上回把他揍了啊?” “我揍他做什么,不过那天我回去路上正好碰上一个人揍他。”夏莓舔掉唇上沾着的沙冰,“还挺帅。” 陈以年诧异地扭头看她:“帅?” “昂。” “你还会夸人帅?” “陈述事实而已,算什么‘夸’。” 陈以年弯腰凑到她面前:“那我帅么?” 夏莓挑眉:“一般会这么问的都不帅。” “完了,莓莓,你这眼睛得治啊。” 夏莓笑骂:“滚。” 天一热她就犯懒,到了台球厅也懒得打,就坐在一边吃沙冰。 “对了,听我妈说咱们年级要来个转校生。”王鹏说,他妈是学校的化学老师。 立马有人问:“怎么样,叫什么?好不好看?身材怎么样?” 夏莓啧声:“你们恶不恶心?” “不然男生还能聊什么。”那男生有条有理道,“要是连这都不关心那肯定不是个男的。” 夏莓不知怎么,眼前忽然浮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轮廓。 剑眉星目,总在抽烟。 他应该不会关心这种无聊事儿。 夏莓垂眸看了眼食指上的纱布。 王鹏:“好看和身材跟你们就没关系了,人转校生他妈是个男的,哪个班我倒忘了问,要不我现在给我妈打电话问问?” “男的我管他去哪个班,跟爷都没关系。” 夏莓却忽然想到个什么,蹙起眉,问:“那转学生叫什么?” 王鹏:“这我还真不记得了,好像是叫什么焰?对,火焰的焰。” 焰。 阿yan。 阿焰。 夏莓想起女人跟她儿子打电话时的称呼。 操。 夏振宁也真够可以的。 一群人在台球厅待到傍晚。 出来下楼的时候正是满天的血红夕阳,像是电影里的末日时分。 2012年。 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 在那个预言中是这么说的,2012年12月21日的黑夜降临后,12月22日的曙光永远不会到来。 对此,夏莓嗤之以鼻。 兜里的手机震动。 夏莓拿出来一看,夏振宁打来的电话。 “喂。”她接起。 “……莓莓。”夏振宁似乎没想到她会接,开口还迟疑了下,而后说,“在哪儿呢,我听家里保姆说你不在家,我让司机过来接你。” “干什么?” “一起吃个饭,爸爸刚回柯北。”夏振宁说,“和你卢阿姨和哥哥一块儿,也认识一下。” 夏莓将电话挂了,关机,揣回兜里。 “怎么了?”陈以年注意到,问了一句。 夏莓很缓地长长舒出一口气:“没什么。”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片血红色的天,心想,如果那个末日预言是真的,那请这12月21日快点到来吧。 她就不用去见什么阿姨和狗屁哥哥了 其他几人陆陆续续都走了。 夏莓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到家六点半,屋里一盏灯都没亮。 看来那个“卢阿姨”是去吃饭了,就连家里烧饭的阿姨估计也接到夏振宁的电话,没有给她准备晚饭。 她踢掉鞋子,上楼回房,栽进柔软的床铺中,人陷进去。 凉风从空调扇叶中徐徐吹出,将一室烦闷郁躁都慢慢抚平下去。 夏莓睡着了。 等再醒来是被饿醒的。 她今天一早睡到中午,睡醒就去台球厅,只路上吃了份烤肠和沙冰,到现在都没吃过其他东西。 夏莓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肚子发出抗议声音。 她拿起手机,想点外卖,才发现还没开机。 一开机就弹出来夏振宁的好几通未接电话和短信,夏莓扫一眼,没理。 外卖还要等,她实在饿得慌,于是下楼去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结果只看到一片空空如也。 夏莓额头贴在冰箱上,透心凉。 她叹了口气,觉得实在烦躁极了,只好换鞋准备找个便利店买点零食填肚子。 等出门,夏莓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场雨。 空气湿漉漉的,凉风习习。 难得的盛夏凉爽天。 就连那总嘶鸣着想要撕碎夏天的蝉都消停不少。 她胡思乱想着,缠着纱布的食指甩着钥匙串,往大门外走。 倏的,她脚步一顿,抬起头。 夏振宁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笑,看上去心情好极了:“阿焰转学肯定没问题,回回年级第一,到哪儿不是争着抢着要的?” 那女人也笑着回:“莓莓是你女儿,成绩肯定也不错的。” “她啊,她哪能和阿焰比,就那成绩,每回都让我不敢去开家长会。” 夏振宁声音带笑,像个过于溺爱纵容孩子而无可奈何的好爸爸。 夏莓出声:“从小到大,你有去过一次我的家长会吗?” 声音很淡,却轻巧地破开了夏夜祥和的宁静。 像一枚细针,划开一个口子,气球炸开。 三人刚好走到门口,齐齐停住了脚步,夏振宁脸上更是挂不住,皱眉看向夏莓。 夏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心想,这画面,她还真是那个局外人。 夏振宁大概是不想把第一次正式见面闹僵,笑了笑,想化解尴尬:“这么晚莓莓怎么出来了?” 夏莓没说话。 “正好,晚饭你有事没空来,我现在给你正式介绍一下。”夏振宁说,“这是卢阿姨,这是她儿子,叫程清焰,阿焰,17岁,比你大一岁,也算是你哥哥。” 哥哥? 夏莓轻笑一声,抬眼看向走在两人后面的少年。 她眼皮一跳。 牙齿也莫名跟着刺痛一瞬。 ——“喂” ——“有人。” ——“叫辆车。” ——“走吧。” …… 少年眼睛暗沉沉的,落在夏莓身上。 只是,那晚的他身上带伤,手上沾血,俨然一副狠戾又颓败的亡命徒模样,而现在。 夏莓看向他手臂。 长袖。 挡住了伤口。 他穿着白色的宽大运动服,袖侧三道竖杠,那双漂亮修长的手垂在腿侧,身形匀称高瘦,安静又平静,哪里还有半点前几天在黑巷中用酒瓶砸人的凶狠样子。 两人又像初见时那样,在黑夜中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