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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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赶到走廊面壁思过,等着魔王组织好班级纪律请我到办公室喝茶。易矜陪在我身边,免得我趁魔王不在的空档肇事逃跑,他像只忧郁的小老鼠,鼻翼一抽一抽的,低眉顺眼地扯着我的袖管,我插着兜不去理他,这狗崽贱得很,擅于用眼泪博取同情,以前还能骗我几回,但狼来了的谎言听多了,再哭的时候我只恨不得甩他几个大嘴巴子。 他把脑袋挪到我肩上,奶猫似的蹭来蹭去左右晃头,嘴里嘟囔着筱姐筱姐,呜呜呜理理我好不好,不要生气……我的外套都被他哭湿了。我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见我无动于衷,他终于停止了撒娇,只是安静地看着我。靠,别他妈离我这么近,想死啊,就在我被盯到要破口大骂时,魔王黑着一张脸从教室了飘出来,活像个阴魂不散抓坏小孩的恶鬼,当看见易矜,她紧皱的眉头就舒展开,留下一条浅淡的痕迹,语气变得亲切而友好: “她跑不掉的,易矜你回班吧,这没你什么事了。” “筱……”易矜试图勾住我的小拇指,被我轻易挣脱了,“老师,我能不能跟她一起去?” 多管闲事啊,我从鼻孔哼出一口气。魔王何其精明,听到易矜这番话,严厉地扫视我,似乎我才是那个诱拐未成年实施猥亵的强奸犯,你们怎么回事?在谈恋爱? 我他妈一口老血喷出来。 “怎么可能。” 易矜瞥开眼沉默地盯着地面,我能感觉到他很不服气,但在魔王面前也无法反驳,气得腮帮子都鼓了,我心里一阵暗爽,恨不得仰天长啸,同时又生出一股掐他脸蛋的冲动,操,我有病,恶心吐了。 “我知道了,易矜你回教室继续上课,后续对林筱进行了哪些处罚,我会让她告诉你的。”魔王高贵的下巴一抬,率先往办公室走去,我得意地对易矜竖了两根中指,早把请家长的事抛诸脑后了。狗崽子我见犹怜的小脸蛋涨成猪肝色,他拿手背使劲抹自己的眼睛,将眼皮抹得又红又肿,试图用这种低劣的手段获得我的怜悯,我拍拍屁股朝他扮鬼脸,略略!让你整我! 魔王的办公区有股杏仁和淡奶油混合的食物香气,作为这家甜品店的常客,我习惯优哉游哉走进去,找到固定餐位坐下,手欠地扒拉一遍铁盒里的糖果,魔王最多同意我吃三颗,不然她会“亏本”,真是个精明过头的商人。其实如果不用听她嘴贱叭叭叭,我还是能接受每天上她这儿来品鉴几口好茶滋润生活的。我舒服地靠着软椅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寐眼补觉,魔王正往我家打电话,两分钟后,她盖上听筒: “你妈妈很快就来,在这等着。” 什么?我惊醒,我妈妈?!我放她个地崩山摧壮士死的狗屁,我妈早没了!都怪易矜,他就是只晦气的狗崽子,前脚刚对他幸灾乐祸完,现在报应来了,关越歆要敢承认她是我妈我就弄死她,往死里弄。 “老师你打错了!你快打给我爸,我爸才是我爸!快点!” 隔壁桌的老师因为这动静抬起头,屈指扶了一下眼镜架,如隼鹰般犀利的视线精准地锁定我,眼珠若有若无转了半圈,然后像批改试卷那样给我打上大红叉叉——已疯。魔王尴尬地按住我的手,对他道歉,对不起啊老黄,这孩子皮得很,戴眼镜的老黄摇摇头,拿起笔继续拟写教案了。魔王跟我进行着拉锯战,她护着电话底座,我抢着听筒,就在电话线将被扯断之际,她终于卷起手边的五三干脆利落地敲了下我的脑袋。我缩着头大喊,她不是我妈!你不许让她来! 魔王淡定地将座机摆回原位,充耳不闻我暴躁抓狂的吼叫,她掌握了我的把柄,正拽着线的另一头耍我玩呢,妈个逼的算她走运,我愤愤踹开椅子扭头要走,她站起身挡在过道,面无表情地说学校不容许任何早退旷课行为,除非先经过家长确认,班主任批准签字拿到请假字条后才能出校门,林筱,你想被记处分吗? 我瞪着她,脑海中上演了一遍古代十大刑罚。我要把她剥皮凌迟至死,她的四肢腰部通通斩裂,肠子内脏漏了一地,血溅当场,头颅滚到我脚底,我像碾一只蚂蚁碾着她傲慢的头颅,嘎嘣嘎嘣地踩碎。 去他妈的臭易矜!要不是他这个傻逼亲我我也不会被魔王威胁!烦死了! 关越歆来得很快。她体型偏瘦,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将自己裹在朴素的长袖长裤里,保守到我几度怀疑她是不是装的,她不热吗,今天气温最低也有三十度,走出门立马会被烤熟汽化,但她甚至没流一滴汗。我看到她那张跟易衿如出一辙的脸,就止不住反胃。 “……您是?易矜妈妈?” “是的。”关越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筱爸爸有点事我就替他来了,您跟我说也是一样的。不知道林筱扰乱课堂秩序是……” 我他妈直接恍然大悟,林盛说的“中年爱情奇遇记”完全是在唬我。好他个精虫上脑的贱男人,口口声声说半路遇见关越歆要自杀,老彭眼尖反应快,及时刹了车,她才幸免于车轮之下(怎么就没把她撞死),事后我爸对这位“弱柳扶风”嘘寒问暖,两人眉来眼去狼狈为奸,用高尚的内在及思想征服了对方,是一场伟大而值得赞颂的……呕,幸亏我没吃早餐,不然真会吐在魔王头上。 事实其实是林盛和关越歆于家长会首次碰面,他如饥似渴地把学校当交友婚恋网站,意图对女儿同学的妈妈下手,最后还成功了,恶心的狗男女。林盛的形象在我心里跌了又跌,要是我现在照镜子,估计只能看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啊啊啊啊操他的蛋去死吧林盛! 魔王也慌得够呛,她轻轻咳了一声,是这样的易矜妈妈,林筱和易矜可能有些误会,上课途中起了争执,不过没有太大的问题我已经调解好了,需要注意的是最近临近考试,学生的心思应该多专注在学习上,而不是谈恋爱,听懂了吗林筱?她完全是在教育我,甚至露出一种饱含深情愿意倾尽所有的眼神,看得我手脚蜷缩。 “林筱这块还要麻烦家长回去多费点心,易矜的话,他成绩非常优秀,高三最后一年很关键,不能被多余的事分了心,有早恋的倾向也要趁早解决,这阶段家长和孩子的沟通是很重要的,您看不如哪天找他聊聊?” 接受批评的“好学生”关越歆弯腰应道: “好,我一定,谢谢老师提醒。” “说完了吗?说完了赶紧走。” 我不耐烦地打断她们的客套,魔王叹口气,自知找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终于肯放我走了,行了行了你回教室吧,下次注意,好好上课别惹事。哦耶,解放!我立马开溜。 关越歆从家到学校大约用了半节课的时间,刚踏出办公室铃声就打响了,楼道里传来犹如脱缰野马的巨大脚步声,震得走廊扶杆都在微微发颤。关越歆和我一同下楼,手中拎着袋看似是便当的东西,十分安静地走在我身后,谅她也知道自己不够格教育我,要是换了林盛,早把我训得狗血淋头了。我发现易矜确实很像她,除了性格。易矜大多时候习惯默默追着我,乖得要死,只有闹脾气了才敢跑到我面前撒泼打滚,而我从没看过关越歆撒泼打滚,不过仔细想想也情有可原。没等我满意几分钟,关越歆就开口了: “筱筱,我给你们带了午饭,你拿着,跟小矜一起吃。” “我不要!” 她缩回手,犹豫片刻,继续试探我的底线,你们老师说小矜早恋是怎么回事?你跟小矜熟,你知道……我他妈知道就有鬼了!我手舞足蹈地炸毛,要问问你家儿子去,别他妈来烦我!关越歆收紧提着保温袋的双手,嘴唇磨了半天,低声下气地跟我解释,筱筱,我知道小矜比较听你的话,阿姨想拜托你帮忙看着他,他没什么朋友,以前我太……如果手边有针线我会立刻把她的嘴缝起来,让她再也污染不了我的耳朵: “我不揍他就不错了你还想怎样?!听我的话吗?我看不是呢,你和你的儿子一样都听不懂人话,那你这次听好了,你要是再敢来烦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易矜变成这副鬼样是她自作自受,现在求我帮她擦屁股?搞笑,我才不管那个狗崽子。 关越歆脸色一白,没有当着大庭广众的面与我争吵,刚好走廊有好多二货东奔西窜,嬉皮笑脸的,显得整个过道拥挤不堪,躁动喧闹,易矜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等我,看到我时似乎松了一口气,眼里焕着光对我傻笑,我直接撞开他,他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撩开散在我脖间的头发,左右都仔细看了看,筱姐,老师有没有罚你? “别——碰——我。” “小矜过来,我有话问你。” 关越歆似乎不希望我们再发生冲突,把易矜叫到走廊,我竖起耳朵,回座位拉开椅子坐下,全神贯注地偷听他们对话(我可不能打扰到他们母子之间交流感情,我很有礼貌的)。 “你跟姐姐吵架了?” “没有,”余光里易矜偏头看了我一眼,“她今天心情不好。” “老师说你有早恋的倾向,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学习的吗?” “我会好好学习和我喜欢筱姐有什么关系?”易矜硬邦邦地回。 操,我假装趴下睡觉,透过手臂间的缝隙偷偷观察关越歆,她表情僵了一瞬,故作镇定,下周六要去见林叔叔的朋友,该说不该说的你自己清楚,刚刚那种话以后不许再提了。易矜不知在想什么,也不回答——见朋友?蒋文暨他们?林盛那个狗男人要干嘛,一天天事儿挺多,妈的,该不会是准备炫耀他的新老婆吧?哇靠好恶心呃呃呃,都一大把年纪了,说出去羞脸! 易矜将关越歆送来的保温袋放下,柔声我问怎么了,我气急败坏地让他闭嘴,他开始揉我捶桌子捶红的手,这样会痛痛的。我说关你屁事我就是喜欢,他连眼睛都在盈盈发亮,笑成一对漂亮的月牙,我也是。我愣了愣,把他肉嘟嘟的脸蛋扯面团一样祸害出各种形状,傻逼傻逼,谁先说喜欢谁是狗,他立马接话,小矜喜欢筱姐。傻狗。 午休时大部分人都会去学校食堂或者校外的小餐馆吃饭,教室很快走空了,天花板的灯被值日生顺手关掉,教室变成阴暗空旷的洞穴,轻声说话都能听得很清楚,我和易矜仿佛两个智障藏在角落,虽然根本没人来抢,他得了关越歆的指示密切监督我,一会递筷子一会帮我夹菜,我没滋没味地把筷子插到排骨堆里。 “筱姐,啊———” 他夹着一坨冒着油光的猪肉送到我嘴边,我手指抵着他脑袋直骂,你是不是有病!他被凶得委屈巴巴闷头扒饭,这狗崽明知道我不喜欢吃肉,纯心报复我罢了。他吃得慢慢悠悠,一粒米拆成三口嚼,吃相赏心悦目但效率极低,他吃饱了我的肚子开始咕咕乱叫,我有些馋盒里的草莓,伸手要拿,他迅速盖上盖子,开始收拾餐具。 我怒了,问他眼瞎吗,他理直气壮地嘟囔,筱姐你又不吃。哇真贱,我他妈吃不到又不会死,他的就他的,我忍我忍我忍我啊啊啊我忍不住,我抬脚踹他,或许是怕了,他打开盖子,他的手指细长好看,手背白得耀眼,透出浅紫色的血管,那颗娇艳欲滴的草莓被他细心拂去绿叶,用红润的指尖拢起来,我瞥到他粉嫩的果冻质感的唇瓣,一时竟忘了要吃哪个。 吃果冻,哦不,吃草莓,对,草莓,我魂不守舍地张开嘴,他像伺候皇帝用膳的小丫鬟,毕恭毕敬地喂我,手指滑过我的舌,有意无意挑逗了一下,啧……原来是个心机颇深的暖床小丫鬟,天天想着扰乱朝纲祸国殃民,与君王行床榻之欢,该罚!忠良谏言此男应下牢狱,放逐蛮荒,我说不行不行,朕必须亲自处置他,不如就绑在榻边当我一辈子的暖床丫鬟吧。嘻嘻,一辈子玩他的鸡巴。 像练习过很多遍,他小心翼翼地将指上残留的汁水抿干净,甚至不尽兴地吮了下指尖,筱姐是甜的,他笑着对我说。 “甜个屁。” 妈逼他笑得好甜,要是我亲他会不会也是这么甜。果肉在口腔融化,酸到掉牙,我皱着脸去拿下一颗,他扣住我的手说我喂你,然后得寸进尺地将草莓咬在齿间——他是穿着雪白羽衣的恶魔,纯净又艳丽,海妖会心甘情愿为他歌唱流泪,直至瞎了眼失了声,服毒沉入海底,被盐腐蚀成一文不值的骸骨。我恍神,恰好看见胡沁走进教室,一把扯住了易矜的头发。 他被迫弓着腰,像一根拉弯的箭弦,紧绷、害羞又目光灼灼地与我对视,我能轻易捕捉到他渴望已久的喜悦,于是低下头,含住了那颗奶油味的草莓,好软。指缝间是海藻般柔软的发丝,嘴角流出黏糊糊的汁水,他吸着我的舌头在口腔里舔弄,反客为主顶着我的喉咙眼,我差点被他亲吐了,不停揪他的头发呜呜叫,他才松口。 胡沁早跑没了影,我擦着嘴巴说困死了要睡觉,他满眼星星捧着脸看我,叽叽喳喳地鸟叫,喊我筱姐筱姐筱姐,我抱头倒在桌上,试图压下那抹异样的烦躁感,让他别瞎几把喊了,找揍是吧,他嘿嘿傻笑,像只偷腥的小猫啵我的脸,筱姐我爱你噢。 都说祸害遗千年,希望我挂了以后易矜能好好活着,我要诅咒他活成个老不死的,等到牙齿都掉光,他就再也说不出“我爱你”这种鬼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