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杺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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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沉沉地从榻上醒来,他被蒙杺莯折腾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本来坐在榻上就极不容易安眠,而蒙杺杺因为初潮,又对类似于卫生巾的櫟叶之功效极不放心,只要感觉不对就会起身去浴堂查看状况,一晚上起身不下十次,每次她一动,皇太子就会醒,直到天明时分,他才勉强入睡。 一睁眼,皇太子就看到蒙杺莯坐在地上,头靠在书桌的桌脚,呼吸均匀,应该还睡着。而在地上,摆放了为数不少的捲轴。 皇太子轻声走到她身边,想将她抱到床上,蒙杺莯竟突然惊醒:“啊,对不起,我不敢睡着,就顺便看了你放在桌上的东西。” 桌上放置的是他准备今天要看的公文——三府九公维持着国家的基本运作,还是有很多重大事件需要皇帝批示,但武皇不问政事很久了,这个担子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皇太子身上,不过幸好有玄泽帮忙,否则他每天都会被深埋在公文中,无法起身。 “你去床上睡吧,我让隐娘来照顾你。”皇太子道。 “我没事。”蒙杺莯还是很担心自己会出糗,不敢躺床上,只是她此时头昏脑胀,感觉身子和脑子不在一个次元,根据她之前经常熬夜的经验,她道:“我去洗个澡就好了。”她正欲起身,突然惊觉万一自己身下血如泉涌已经浸红了地板怎么办,只得又坐了回去,红着脸对皇太子说:“呃——,你能不能先回避下。” 皇太子不懂她在忧虑什么,但还是依言离开了房间。兏崢已经和平日一样候在外面了——每天清晨他都要陪皇太子练会儿剑。 皇太子是从他十一岁时才开始练剑,算是习武较迟的了。第一个对手是当时还与他同住的珞王。珞王善武,所有武器在他手上都可以用得称心得手,他与珞王的对阵 中,习得了不少剑技。 只是皇太子习武的目的并非如珞王一样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领兵抗击异族,仅是作为强身健体,况且他只有兏崢一个护卫,如果他手无缚鸡之力,会给兏崢的护卫带来不小的压力,所以他尽力习得一技傍身。 经过数年的锤炼,皇太子的剑技虽还没有珞王那般出神入化,但还算是略有小成。 就在两人激战正酣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蒙杺莯一声惊呼:“哎呀!” 皇太子一个分神,没能避开兏崢的一击,所幸兏崢与皇太子练剑从来只用七成技五成力,在他注意到皇太子不能及时避开时已经收手,只是刀剑无眼,因两人相隔太近,剑刃最终还是与皇太子的左臂擦肩而过,留下了两寸来长的血口。 “殿下!”一向沉着冷静的兏崢惊骇不已——这是他们练剑两载从来没有过的。他急忙转身去取止血药。 皇太子却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转身回房查看蒙杺莯的情况,只见她正捂着被桌角撞到的额头——在确定了自己没有出糗后,她正想站起来,却因为睡眠不足,没注意周围的情况,撞到了桌子的一角,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时蒙杺莯发现皇太子左臂的伤口,急忙起身:“你怎么受,哎呀!”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痛得她吡牙裂嘴。 皇太子见状不禁莞尔,他蹲下身,摸着她被撞到的额头,感觉已经胀起了一大块:“这么不小心?” “你手怎么受伤了?”虽然伤口不算深,但鲜血丝毫不客气地涌出,已经浸染了一大片衣袖。 “没事,只是擦伤。”皇太子望着她填满了担忧的双眸,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俯下身,靠近她,就在他离蒙杺莯越来越近,两人之间正蒸腾起一丝情愫,这时…… “啪。”蒙杺莯用手一把挡住了皇太子快碰到她的唇,脸红得可以沸腾一盆水了: “你干嘛?”虽然她平时呆呆的,但知道皇太子这是想做什么,只是她并没有准备好,在她心里,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要回家的,并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我还以为你……”皇太子心里瞬间被失落填满,他垂下眼瞼。 “殿下,药!”兏崢从药房取了止血药,打破了两人尷尬的气氛。 在兏崢替他包扎时,皇太子一言不发。蒙杺莯尷尬地站在一边,不时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神色木然,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心中更加不安。 包扎好后,皇太子站起身:“我去珞王那。”他低声宣佈着,然后走出房间,与蒙杺莯擦肩而过时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兏崢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格外怪异,但他的性子向来沉默少言,并未询问。 蒙杺莯怔怔地站在房里,看着皇太子远去的身影,不由地抓紧了自己一直戴在身上的那枚MVP戒指吊坠,神色黯然。 皇太子离开后,凤凰君飞到了蒙杺莯身边,吱吱吱地叫着,似乎在说着什么,蒙杺莯轻轻摸着它头上的翎毛: “凤凰君,木曜星君说过只要皇太子做了皇帝我就能回家了,所以我这么做并没有错,对不对?” 凤凰君摇摇头,也不知它是说蒙杺莯没有错,还是有错。 “反正我是要回家的。”蒙杺莯望着皇太子离开的方向,不断地低喃着这句话,想将它化为符咒,封印自己的心房。 皇太子离开府邸,兏崢迅速跟上,却不知他为何突然离开。 皇太子快步走在前街,周围不少人都向他低头问候,他却无法像往常那样报以微笑,他的心里堵得厉害,就像小时候做错事被父亲斥责一般,心中好似被人挖走了一大块后又被失落、寂寥、抑鬱填满,这些像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令他连呼吸都觉得痛。 只是被一个认识了仅几天的女孩拒绝,竟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连皇太子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平心而论,蒙杺莯绝称不上稀世美女,她只是不可思议地出现在祈婚仪式上,一开始皇太子是因为木曜星君的话,对她颇有些好奇,后来发现她思维敏捷,而最令皇太子动容的是她心思縝密有大智大勇,言辞间又与他的理想不谋而合。所以皇太子对于木曜星君送给他的“至宝”般的女孩颇为满意,也准备像父皇对母后一般,只爱她一人。 但他从来没揣度过蒙杺莯的心思,以为她与自己一样已经认定对方。现在回想起来,她对自己的拒绝是从一开始就有的,第一天夜里她故意裹成一团,第二天寧愿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坚硬的桌角,也不愿偎着他入眠。这些跡像都表明她对他并没有别样的感情,只是因为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被迫留在他身边,如此而已。 皇太子驻足而立,仰天长叹:原来不识趣的人是我啊! 不知不觉间,皇太子已经到了离他仅一个街区外的珞王府。 与太子府邸的低调完全不同,珞王府霸气凛然,高墙红瓦,深紫色的门下雕纹着金色的圣兽图腾,门前矗立着四名威风凛凛的带刀军士,他们横眉冷立,旦凡有可疑人欲闯珞王府,勿需通报亦勿需询问,即可拔刀斩之,导致街边的路人都绕着珞王府走,生怕自己不经意走近了些,被这些军爷枉杀。 皇太子当然不属于可疑人士,候在门口的内侍见太子来访,即刻领着他去了后院。 珞王府的佔地面积是所有皇族府邸中最大的,单是他专门用作骑射习武的后院就有太子府邸的三倍有馀。 每天这个时候珞王都会练习骑射,坐骑是他最喜爱的雪豹,这只雪豹从小被珞王亲自养大,独与他亲近,甚至不需要珞王安置鞍坐、使用荆鞭,仅通过他的话语、他的眼神就能揣出他的心思。 此时珞王骑在雪豹身上,目标是二十丈之外的一隻野兔,雪豹紧随着野兔奔驰,骑在它身上的珞王已经搭弓上箭,箭头瞬间飞出,射穿了野兔的小脑袋,雪豹突地扑上去,倾刻间就将野兔的头颅与它的身子撕离,雪白的毛发顿时浴血淋漓。 珞王註意到皇太子来了,他驱驭着嘴里还叼着野兔身子的雪豹到了院门口,跳下后,拍拍雪豹的头,让它乖乖地回到自己的窝中,啃食今天的早餐。 “皇兄,这么早?”珞王将弓拋给一边的内侍,内侍接住后身子往下一沉,只能双手合抱,弯腰走路。 “多日不见,你的箭术又精进了。”皇太子微笑着。 “你的手怎么了?”珞王註意到皇太子袖下的左臂上方隆起了一块,一眼就看出下面缠着绷带。 “没事,小伤而已。”皇太子道。 “兏崢,你何时不知轻重了?”珞王脸色一沉,冷冷地对皇太子身后的兏崢说。 兏崢知道珞王的性子,自己辩解是错,不辩解也是错,索性闭口不答。 “不关兏崢的事,是我自己走神。”皇太子见珞王迁怒兏崢,替他解释。 “你也会走神?”珞王知道自己皇兄做事向来专注,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但他语毕后顿时明白了,蹙起眉头:“是因为那个女孩吗?” 皇太子见什么都瞒不过他,只得微微頷首。 “皇兄,大婚在即,你还是应该留点精力给自己吧。”珞王以为是皇太子的恩宠太过激烈,才会令他疲惫分神。 “呵。”皇太子苦笑着。 “你们该不会还没有……”珞王就像会读心术似的,顿时明白了皇太子这份苦笑背后的含义,他向来神色自若,但猜到这种境况还是颇为震惊,若换了是他,恐怕早就让那个女孩下不了床,“皇兄,你身体——还好吧?”他面露忧色。 兏崢同样用担忧的眼神看着皇太子,他的震惊丝毫不亚于珞王,他完全想不明白他们整晚整晚地在一起做了什么。 看着自己两个最亲近的人用无比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皇太子混身不自在,只得道: “她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天,居然还有女孩不愿意的?”向来少言的兏崢发出感叹——皇太子在幽州亟孚人望,不仅因为他才貌双绝、雅人深致,还以其品格高尚、贤明仁智、德义兼备而闻名遐邇,几乎每一个人都盼着他尽快登基,将武皇赶出龘堡。 当然,皇太子也是无数怀春少女美梦中的不二人选,见过他的女孩没一个不为之动容的,甘愿用后半生的孤寂换取一夜恩宠的美少女大有人在。但偏偏皇太子向来律己甚严,不仅从不光顾姬坊,也没有婢姬排遣深夜之寂,还从未和任何一位贵冑家的小姐传过緋闻,即使是被很多人看好的端王家的冰月公主,他也只当她是妹妹,从未做过越轨之事,他就像没有一丝瑕疵的璞玉,完美得无懈可击。 可偏偏夜夜安睡在这样的皇太子身边的蒙杺莯竟然不愿意与他承欢? !若是被其他心仪于他的女孩们知道,恐怕不是骂她瞎了眼那么简单了。 珞王轻叹了口气:“我去换件衣服,皇兄稍候片刻。” 皇太子暗觉奇怪,珞王向来与他同进同出,从未让他单独等过,只见珞王将内侍拉到一边,悄声交待了两句后才离开。 很快,那名内侍走向皇太子,毕恭毕敬地欠身道: “殿下,请移步。” 兏崢正欲跟上,却被另一名内侍拦下,往另一边带去。 皇太子跟着内侍到了一间偏房,内侍很快退出,他觉得奇怪,既然要等珞王不应该是去厅堂吗?很快,两个女孩的出现给了他答案: “太子殿下,珞王殿下令我们服侍殿下。”两个女孩都穿着婢姬的衣服,两人的年龄与蒙杺莯差不多大,姿貌却都远在她之上,一个娇巧可人,一个风姿绰绰,她们脸色潮红,还有些稚女的羞涩。 皇太子顿时明白了珞王的心思。 不等皇太子作出反应,两名婢姬已将厢房的门掩上了,其中一人迅速褪下了婢衫,全身赤裸地站在皇太子麵前,将自己的好身段显露无疑,另一人则趁着同伴脱衣时,开始帮皇太子解开腹带,同时用爱慕的眼神望着他。 房间里瞬间充斥着浓浓的爱欲。没有哪一个男人可以抵挡如此诱惑。 皇太子却一把抓住了正在解开自己腹带的女孩的手,不等他出言拒绝,那个女孩眼中的爱慕竟突变为恐惧与惊骇,她急忙跪下: “请殿下开恩!”另一个女孩也跪下了,“珞王殿下说过,如果殿下不要我们,我们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房间。求殿下替我们开苞吧! ! ”两人泪眼婆娑地望着皇太子。 看到两个如此绝美的女子梨花带雨的娇容,随便哪个男人,此时已经出于道义立场解救她们悲惨的命运了,更何况她们哀求的是一向以仁善着称的皇太子。 两个女孩见皇太子犹豫了,急忙起身,离他最近的女孩踮起脚尖想主动亲吻他,她认为只要皇太子嚐到她温润的双唇,必定不会再拒绝。 但就在女孩要吻到皇太子时,他抓住了她的肩往后一推,“抱歉,我还是做不到,我会跟珞王说的。”他说完迅速离开了厢房。 一推开厢房的门,皇太子就看到珞王正在庭院里跟内侍说着什么,见他出来满脸惊讶:“这么快?皇兄,你身体——还好吧?”他送去的两个婢姬都是绝色美女,曾经被儷姬调教过,知道男人喜欢什么,应该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能够抵得住她们的双娇齐下,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太子不正常。 “珞王殿下。”两个婢姬已经跪在门前,瑟瑟发抖。 “嘖,真是没用。”珞王顿时明白皇太子没有享用他送去的这两位绝色美女,他冷冷地拔出了腰间的斩天剑,皇太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不想要其他女人。” “她有这么好?”珞王的语气虽有疑问,但见识到蒙杺莯准备行刺武皇的计划后,他的疑问并不强烈——根据他对皇太子的了解,相比绝色美女,他的确是会更喜欢睿智的女子。 “你最懂我,知道我一向羡慕父皇和母后,所以不会想要其他女子。” “你们没正式成婚,在婚前做过什么都不得数。”珞王还想再劝说皇太子。 “这与有没有成婚无关,心被一个女孩佔据,其她再美的女子也如空相。”皇太子见珞王一脸不屑,浅笑道:“等你遇到,你就会知道。” 虽然很是不悦,但珞王还是将斩天收回了剑鞘,用眼神叫这两个可怜的婢姬滚。但珞王此时眼中的冷酷在她们看来却是全世界最温柔的眼神,她们急忙告退,生怕珞王改变主意。 经珞王这么一折腾,皇太子心中的抑鬱已经好了许多,他对珞王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话,既然已经认定了她,为什么一定要求在第一时间得到回报? 随后皇太子离开了珞王府,兏崢问:“殿下,我们回府吗?” “去宰府。”皇太子还不想回府邸,总觉得见到蒙杺莯会尷尬。 宰府是幽州的行政机构,除了军队和礼教、祭典等事宜不需要经过宰府外,其他事无鉅细,全部都由宰府的官员处理,其繁忙程度可想而知,自然又以皇都泛城中掌管了全国大小事的宰府最为忙碌。 幽州的官员人数不多,司相一人需要管理全城的对应职事,缮相则要管理手下的所有司相,同时还要肩负起向次相匯报郡中情况的工作,次相直接管理七位缮相,七郡每天匯集到次相那里的事件就已经很多了,次相需要筛选、整理,再上报给首相。只有遇到重大事件才需要报皇帝(皇太子)批示。所以官员们都只管大事,像吵架打闹偷盗之类的小事从不过问,只有出了人命才由少府出面抓人。 所幸宗府的礼教推行得很是到位,幽州各地鸡鸣狗盗之事极少,几乎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人与人之间也礼让有序,所以即使小事没人管,幽州的治安还是不错。 只是近期各郡都出现了凡民抗击郡府的事件,虽然镇压反抗军是少府的工作,但判断是否镇压、镇压的力度则由宰府定夺,因此近期宰府都忙得人仰马翻,皇太子前些日子也整天留在宰府与首相和次相们商议机要,这两日因祈婚一事,不能亲往,便将重要公文带回府邸处理。他原本就打算今天要去宰府的,只是早上被蒙杺莯弄鬱闷了,现在才有心思去面对早已堆积如山的政务。 宰府位于皇都金字塔的第三层,是一个“冂”字型院落,首相和次相都在最里间的大屋里参事议事,两边的房间则是他们的士侍协助他们做公文分类、批復等工作的地方——士侍只有次相以上官员才能招募,类似于助理一样的职务,主要帮首相和次相处理一些杂事,比如将缮相上报的公文分门别类,并以紧急及重要程度分批次递 交;又或是对一些不重要的小事给予批复,由次相审阅盖印后正式生效。士侍的入职要求较高,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核,确定其才华和人品可以担当重任后方才能上任。次相的士侍只有一人,首相的士侍可以是两人,士侍若能在工作中表现出极佳的才华,也能升为司相。 宰府的首相叫亚纳加,亚是族姓,亚族是幽州的五大贵族之一,而亚纳加则是亚族的族长。亚族被封为贵族的年代久远,从幽州建立了统一的国家后,亚族就常年充当着皇帝的左膀右臂,每任皇帝的三府之一都会由亚族族长担任,可谓位高权重。 亚纳加已年过花甲,银发披肩,却精神矍鑠,走路如风,站立如松,思路明晰,办事果决,丝毫不逊于年轻人,他曾担任过武皇的老师,武皇对他极其信任,所有事都将由他定夺。只是亚纳加知道武皇荒淫无度,不能依靠,转而培养皇太子。 “亚先生。”皇太子到宰府时,亚纳加正与少师、少傅和少御三位次相商议着什么,他们神色凝重,似乎有大事发生。 “殿下。”以亚纳加为首的四位官员起身恭迎。 “先生请坐。”皇太子对亚纳加一向以先生相称,以示敬重,“出什么事了吗?”在他的印像中,亚纳加向来沉着冷静,极少见他面露忧色。 “峒羫郡鈸城的匠人伙同凡民谋反,郡府判处百馀人绞首示眾。”少傅代亚纳加答道。 “为什么他们会谋反?”皇太子皱起眉头。 三位次相望向亚纳加,只听他道:“听说长野郡的异族中出了一个自称大帝的首领,统一了异族的十馀个部落,还时常带兵滋扰边界,因此少府发了征缴令,要求峒羫郡的匠人上缴刀刃,以备军需。” “我记得十日前讨论过徵缴一事——郡府会以高于市价半番的价格收购武器,若是如此,匠人为何谋反?”皇太子何等聪明,已然猜到匠人谋反的主因。 “六位大主,仅有亚族、金族和珞王的晶片给足到位,其馀三位均未理睬,故只能以市价一半的价格收购武器,引起匠人的不满。”亚纳加道。 幽州没有徵税一说,每当国家需要用钱时,都是由五个贵族家族和珞王出资,这六位被称为大主——珞王的封郡最为富饶,供应了全州七成的食粮,若是皇位有价,他出资替皇太子买下亦完全不在话下;亚族则掌握着国家行政系统的命脉;休族拿捏着葒遥郡的畜牧业,所有葒遥郡上的小族几乎都要给休族进贡才能做买卖;広族则是少辅一族,少府的缮相级官员全是広族人;金族是全州的钱库,矿人採到的曜晶都会交由金族人手中,金族根据曜晶的质地、品相来决定是做成晶片还是作为武器或是作为工具,金族也是皇太子母亲的本族,对他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元族人擅于工事,无论是城邦还是房屋都是由元族人修建。 这六位大主都享受着皇帝赐予的极高特权,所以在国家需要用钱时,都是由他们共同出资,可能因为获得的荣耀太久,久得已经忘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皇族所赐,如今需要资金时,唯有珞王和金族会在第一时间响应,其他各族都充耳不闻,有的装穷叫苦,有的连装都懒得装,搞得皇族反而像个乞丐似地。 皇太子气愤非常——百馀条鲜活的人命却因为大主们的吝嗇而殞命,但他丝毫未将愤色显于脸上,而是神情谦恭地徵询着亚纳加的意见:“広族、休族和元族极少履行身为大主的职责,不知亚先生有何妙计?” “太子殿下,祈婚一事你有何看法?”亚纳加没有直接回答皇太子的问题,而是捻着鬍鬚反问。 “天意如此,定当从命。”皇太子不知其意,据实答道。 “我听宗辅说古典上说明皇子应娶离开金浴阁后见到的第一位女子,即是少辅大人的千金広桃莲小姐,太子以为如何?” 不用说,皇太子如果与少辅联姻,不仅可以得到军队的资源,还能获得広族的支持,是非常划算的买卖,但皇太子知道这桩婚姻并不单纯,他隐约觉得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踏进了精心为他设计的陷阱,现在已是进退两难。 本来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但此时皇太子犹豫了,过了许久方才道:“不知亚先生和宗辅大人有何安排?” “我听宗辅说殿下的大婚将在二十日后举行,届时殿下遵从天意即可。”亚先生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只要殿下获得広族的支持,休族和元族自不在话下。” 皇太子淡淡一笑,听出了亚纳加的言外之意——若是他不娶桃莲,広族会更难以驾驭,那他的身边就只有珞王和金族的支持,珞王郡中的兵力亦是归少府统领,尚不能与武皇的御禁卫抗衡,更别说手握重兵的広族了,可是娶了桃莲就可以驾驭広族了吗? 想到蒙杺莯,皇太子心中一沉。也许万不得已时,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 两日没有批阅公文,皇太子需要做的事已经堆积如山,即便天色已晚,首相和次相都已经回府,只有兏崢还守在门外: “殿下,今晚回府吗?” 皇太子轻轻摇摇头,心想自己不回去也许蒙杺莯反而自在些,道:“你把玄泽叫来,另外再取几件衣物,还有放在案桌上的公文,近日我都会在宰府。”宰府中也有居室和浴所,是专为夜晚赶工的士侍准备的。 兏崢隐隐觉得皇太子特意留在宰府是与蒙杺莯有关,但他没说什么,身影很快消 失在夜色中。 太子府邸 兏崢到府邸后先叫了玄泽去宰府见皇太子,随后准备找隐娘想要几件皇太子的衣物,却见隐娘正担忧地站在浴堂外: “隐娘,殿下近日会住在宰府,麻烦你拿几件衣物。” “殿下住宰府?”隐娘惊讶不已,虽然皇太子很多时间都在代皇帝处理政务,但不管多晚,他都会回府,“杺莯小姐很不正常,今天她已经洗了三次澡了,而且跟我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好似没睡醒。他们两个怎么了?” 兏崢不便明说,只得沉默不语。 隐娘去拿皇太子的衣物了,兏崢很快收拾好了皇太子需要的公文,正等着隐娘,这时蒙杺莯从浴堂里出来:“咦,兏崢怎么在这儿?”她一脸惊讶。 “在等隐娘。”兏崢冷冷地回答。 “为啥?”蒙杺莯一脸茫然。 兏崢只得道:“太子近日要住在宰府,我替他拿些物件。” “为啥?”蒙杺莯更茫然了。 “不知。”兏崢没好气地说,同时暗想:你还问我为啥。 “呃——,好吧。”蒙杺莯没想明白,她转身往后院走去,刚走了两步,就撞到了走廊的柱子上:“哎呀!” 兏崢见她捂着被撞痛的鼻子继续往前走,暗想隐娘说得没错,她真的就像没睡醒。他有些好奇她在做什么,跟了上去,只见蒙杺莯并没有回皇太子的居室,而是去了画室。 画室的地上铺着几张皇太子画画用的画布,只是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看不懂的符号,白虎君不停地帮蒙杺莯递着沾上墨汁的毛毫,因为毛毫比它还高出许多,白虎君的白毛上沾上了不少墨汁,变得黑白相间,凤凰君则站在蒙杺莯的肩上,吱吱喳喳地叫着,似乎在指挥着可怜的白虎君。一人一鸟一鼠动作协调,就像三隻手一样默契,令兏崢更加奇怪了,这时隐娘拿了一个布包,递给他: “诺,”她见兏崢正看着画室中又趴在地上写着鬼画符的蒙杺莯,道:“你们走了后,杺莯小姐就一直在这样,不知道她在画什么。” 兏崢心中替皇太子不平,才懒得想,拿上隐娘准备的衣物离开了。 兏崢回到宰府时,玄泽已经在与皇太子说着话了,他没有将蒙杺莯反常的事告诉皇太子,以免让他分心。 玄泽到了后,皇太子就将亚纳加对他的说的话告诉了玄泽,并询问道:“玄泽,你认为如何?” “我依然认为殿下娶少辅的千金才是明智之举。 ” 皇太子沉默不语,他想起今天自己对珞王说的话,心中一阵刺痛,现在就算他愿意等,恐怕也时不待我。 “殿下,杺莯小姐并非适合的人选,她甚至不能算是祈婚的对象。”玄泽看出皇太子的犹豫,道,“更何况,她对殿下的帮助又如何有少辅的千金那么大? ” “是吗?”皇太子轻声反问。 “玄泽知道殿下在忧心什么——少辅一族势力太大,即便联姻也会难以驾驭,但现在要成功夺位,只能依靠少辅的势力。 ”玄泽跟随皇太子多年,如何不知他的心思,“除非——殿下愿意等,等到武皇逝去那天。但殿下认为承继皇位后,真的能凭藉皇帝的一声号令就让少辅完全听命? ” 姑且不说武皇现在身体除了胖了点,并没有其他特别大的毛病,估计再活十载八载不成问题。更何况现在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武皇一人那么简单,就如峒羫郡百馀名匠人和凡民的性命已成为了幽州复杂的政治经济环境的牺牲品!以目前皇太子一人之力,就算登基,也未必能驾驭得了几位大主,皇太子心里明白,玄泽说得併没错,与桃莲成婚,或许还有机会,但若不迎娶桃莲,恐怕连这一丝机会都没有。 这些他都懂,只是他不甘心。 若是更换少辅呢?皇太子在心里道。以前他的父亲晟皇为郡王时就兼任少辅,现在的少辅曾是他的部下,也是当年譁变拥立晟皇即位的主将,所以父亲登基后,他就顺理成章地升任少辅,晟皇认为他没有皇族血统,不可能武力夺位,却没料到当年那位忠心耿耿的部下如今已经拥兵自重。 现在少府军中的各郡缮相级军官全是少辅一族,他们就像鬼树一样扎根在军队,若不能连根拔除,恐怕只会伤及自身。 难道与少辅联姻真的是唯一的办法?皇太子陷入了沉思。 “殿下,宗辅大人今日差来翔鼠,上说二十日后将为殿下举行大婚仪式,屇时将安排您与桃莲小姐成婚,一是不给武皇陛下机会破坏,二是可以堵住泱泱眾口。”玄泽见皇太子蹙眉不语,道。 “二十日后吗?”皇太子苦笑着。 “若是殿下觉得太迟……” “先这么定吧。”皇太子垂下眼瞼。 “殿下成婚后可以娶侍姬。”玄泽见皇太子神情落寞,提醒着,“或许先皇并没有遇到这样两难的处境,才有福气只娶先后一人。殿下若实在喜欢杺莯小姐,纳她为侍姬又何防?我听说桃莲小姐向来乖巧懂事,想必是不会反对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皇太子望着玄泽,淡淡一笑,“玄泽,这些年你都呆在我身边,真是为难你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 “皇儿,我希望不管过多少年,你都能待玄泽亲如兄弟。” “我会的,父亲。”年仅十岁的皇太子趴在父亲的病榻前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每每想到父亲临终前的託付,皇太子都会猜想玄泽会不会是他父亲在外征战时的庶子。只是玄泽满头的银发总会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皇族的男子中全是紫发,无一例外,若玄泽真是晟皇庶出的皇子,至少应该像他一样,多少有些紫发,但他一根都没有,满头都是耀眼的银光。 也许是晟皇担心身为独子的他寂寞,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交待。这是皇太子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不管在殿下身边呆多少年,玄泽都愿意。”玄泽向来都像皇太子的哥哥,处处为他着想,哪怕有时候他的想法皇太子并不认可,但他知道玄泽绝无害他之心。 “对了,你现在是否有中意的女孩?以你的年纪,也应该成婚了。” 听到皇太子这话,玄泽白晰的脸颊微微泛红,暗想定是昨晚他撞见自己外出有关,道:“玄泽准备在殿下成婚后再做打算。” “你可别像珞王一样老拿我当藉口。”皇太子笑道,“若你已有喜欢的女子,先娶回来又何妨?我也打算为你在宰府谋到职位,只是目前还没有空缺。” “玄泽无心于官职,只要能在殿下身侧即可。” “谢谢你,玄泽。” 两人相视而笑。 皇太子留在了宰府,没有回去。直到两日后的傍晚,隐娘出现,一脸忧色。 “隐娘,怎么了?”皇太子极少见隐娘露出这样的神情,他起身迎向她。 “殿下,你快回去看看吧,杺莯小姐已经两日没有睡觉了,也没怎么吃东西,我走的时候她正用头撞着桌面,我叫她,她也不应。”隐娘实在看不下去,她原以为蒙杺莯的反常是因为初潮,但昨日她的初潮就已经结束了,反常却还没有消停,隐娘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与皇太子的不归有关。 听隐娘这么说,皇太子立即起身回府。 如隐娘所说,画室的地上铺满了画布,布上写满了他看不懂的文字,而蒙杺莯的额头抵着画桌,双手平行地正放在桌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撞昏了。凤凰君和白虎君也疲劳地睡着她的头上,两个小傢伙正打着鼾,看来已是累到了极点。 果然是木曜的稚鸟。皇太子看着一身淡蓝色羽毛的凤凰君,暗忖着。他轻轻走到蒙杺莯身边,将她头上的凤凰君和白虎君捧起,放在案桌上,它们竟混然不知有人靠近,依然大睡特睡。 皇太子轻轻抱起蒙杺莯,她软软地陷在他怀里。皇太子将她抱回居所的床上,这两天他们都没在一起,却并没有一点的陌生感,相反熟悉得好似她随时就在身侧。皇太子像第一晚一样面对着环抱她,看着她熟睡的容顏,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额头,额上果然如隐娘所说有些撞击的红肿,皇太子的吻却并没有停下,他轻点了她的鼻尖后又碰上了她的双唇。 在这一刻,皇太子迷离了,他无比地想撬开她的双唇,撕开她的轻衫,吻遍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彻底地将她佔为己有。想到自己可以或是早就应该做的事,他的呼吸短促了起来,但他的理智阻止了衝动,他知道自己的心,也知道蒙杺莯的心,更明白自己未必能像两日前那么篤定一定会娶她。如果他必须与少辅联姻,那他不愿将蒙杺莯纳为侍姬委屈了她,待他登基后就会请木曜星君送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像她一如既往的心愿。也许这才是他们最佳的归属。 在从她的唇上移开后,皇太子再次深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紧紧抱着她,在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方才静心入眠。 待确定皇太子已经睡着后,蒙杺莯这才睁开眼瞼——之前她在画室只是趴在桌上思考,并没有睡着,皇太子抱起她的时候,她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装睡以避免尷尬。此时,她望着皇太子,往他怀里靠了靠,闻着他身上的淡香,这才真正地闭上眼睛。 次日直到晌午,蒙杺莯才补完三天的觉,此时皇太子已经坐在案桌前批阅着宰府送来的公文,蒙杺莯这才想起自己这两日的劳动成果,快速地沐浴并用过早餐后将皇太子拉到了画室,看着满地看不懂的符号,皇太子茫然地问: “这是什么?” “我看了你之前放在案桌上的捲轴,发现你们的国家有两个很严重的问题。一是没有税收制度,二是法律不健全。” “税收?法律?”皇太子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词。 “国家的运转需要用钱是吧?但你们唯一的收入是六位被称为大主的财阀,珞王、亚族、休族、広族、金族和元族。国家一有事就要这六位大主捐钱,怎么说呢,谁家的钱不都是自己挣的,干嘛凭白无故地上缴给国家?更何况凭什么只让他们给?别人就可以不给?”蒙杺莯道。 “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皇族赐予的,在危难时理应出资。”皇太子虽这么说,但现在他知道这其实是痴人说梦。 “但人心是会变的,就算他们的一切都是皇族所赐,第一代会感恩,第二代或许也会感恩,那第三代、第四代呢?时间一久,他们或是他们的子孙未必会有同样的想法,屇时,他们给是情份,不给是本份。治理国家向来都应是恩威并重,可对他们没有威可用,恩也被忘光了,那皇族能奈他们何?” 蒙杺莯的话真是说到皇太子心坎里去了,他以前想过这个问题,但并没有合适的解决方法:“那在你们的世界,是用税收和法律?”他又是何等地聪明,已然明白了五六分。 “嗯,只是以前你们从未徵税,现在突然要加收肯定会激起民怨,所以必须变通处理,让大家心甘情愿地给钱。”蒙杺莯说着拿起了左上角的三副画布,上面不仅写满了文字,还有图表:“这是藉鑑我们国家歷史上的洋务运动和日本的明治维新——你以皇太子的身份出面兴办企业,待企业的架构成型后,把它们低价卖给大主以外的其他商人,交由他们管理,再从他们获得的盈利抽取极小的一部分提成作为税收,这样你们都有得赚,他们还会对你感恩戴德,若是他们不听话,你把企业收回来交给其他人就是,也不怕他们像大主一样不听话。” 皇太子听清楚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但这些字组合起来的意思却一句没听懂。 蒙杺莯理解皇太子会不明白她的现代用词,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幽州的小孩子是怎么识字的?” “家境优渥的是请老师,贫苦的是父母教导或是自行学习。” “请老师要花多少钱呢?” “若是有官员资歷的老师,每十日是三片黄叶,普通的也要十日一片。” “这样的价位是多少家庭可以负担的?” “不足两成。” “嗯,那我们就办学堂,请来老师,并将孩子们聚集起来,每十日给老师六片黄叶,而每个小孩每十日只收半片黄叶,而每个老师要同时教二十个孩子,如何?” “即是说二十个孩子每十日有十片黄叶,付给老师六片后,还能馀下四片?”皇太子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嗯嗯,反正老师不管教一个小孩还是二十个小孩,都需要讲同样的话,而他的收入可以多出一倍。况且可以负担到每十日半片黄叶的家庭,应该不只两成了吧?” “应有四成。” “这只是一个老师带二十个小孩,若是有十个老师,每人带三十个小孩呢?”蒙杺莯觉得按照现代班级的设定,一个老师带三十个小孩亦不在话下,“那收的晶片可以更便宜,可以让更多的家族负担起老师的费用,若是数量够庞大,还能让畜兽的孩子也能上得起学。当然我这只是理论,必须靠你来实现。” “不会有太大问题。”以皇太子的人脉,请二、三十个老师,每位老师教二十馀名小孩应不在话下。 “再比如兴建市场,我去过皇都的第四层和第五层的市场,街上到处都是摊贩,佔据道路,摊位零散,卖家漫天要价,买家有时候买不到能负担得起的商品,而卖家有时候则一件商品都卖不出去。所以你要建立统一的市场。将摊贩集中在一个地方,收取少量的费用,这样买家知道买什么东西应该去哪一个地方,卖家也知道在什么地方售卖会有顾客光顾,而且将卖同一种商品的卖家聚在一起,形成竞争,他们的商品价格自然会比现在便宜和合理,对双方都有好处。” 蒙杺莯的话中依然夹杂着很多现代词汇,皇太子细细口味她的话:“即是说把卖食材的商人聚到一处,把卖衣衫的商人聚到另一处?” “嗯嗯,可以在街道上搭建比案桌稍宽的小棚,这样让街道看起来规整又不用佔太大地方。并且规定卖食材的在哪条街的什么地方,卖衣衫的又在哪条街的什么地方。”蒙杺莯一边说一边在一块乾净的画布上画着,“这样即不影响行人车辆通行,他们每天也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用每天大清早就要去抢位置,作为小棚的搭建费,每个小棚收取极少的出租费用,每十日结算一次,一开始你当然会先支出搭建小棚的费用,但日子一长你就有盈利了。而且时间越长,你的盈利越多。” 皇太子想了想她的话,实行起来并不困难,只是有一个问题:“若在皇都,我尚能掌控,如若是全州推行,七郡百馀座小城上千的村镇,恐无法实现。”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法律。”蒙杺莯道,“幽州的律法过于简单,有律可寻的刑法只有绞首、斩首和兽斗三种,而且仅限于杀人、畜兽伤人和谋反,并没有对动机给予区分,比如前几日那个蓝坤族族长当街虐打畜兽,若是他的畜兽反抗,就会被判兽斗,同样是杀人,为何畜兽的命就如此低贱?对于威胁到自己生命而进行的 反抗应该判为正当防卫,予以免罪。”说到这,蒙杺莯义愤填膺起来,“因此应该建立更为明细的法典。有了法律,自然可以解决你说的全州推行难的问题。” “但谁能判断?宰府还是少府?”皇太子觉得要实现这个很困难。 “另一个专门的机构,直接由皇族统领,负责抓人、判决和修订法律。三个部门互不干涉,他们的权限可以延伸至皇族,也就是王子犯法将与庶民同罪。” 皇太子觉得蒙杺莯的这个想法过于理想化,单不说捉拿犯法的皇族或大主的可能性,就算是立法,由谁来立,怎么立,立了以后如何判决,又是谁来判决,如何保证其公正性等等,问题太多,变数也太多。所以他沉默不语。 蒙杺莯看出了皇太子的心思,其实就连她自己说的时候也觉得对于现在的幽州来说太过科幻,于是道:“好吧,我知道以目前来说实行起来非常困难,所以只能从初步建立。”蒙杺莯说着找到了右下角的一张画布,上面画着一个柱子一样的东西:“先建立榜议制。” “榜议?” 蒙杺莯指着画上的柱子,解释道:“嗯,这是我国歷史上用过的谤木,后来改叫华表。相传我们一个贤明的祖先在交通要道竖立木柱,让人在上面写諫言,所有民眾都可以通过谤木参政议事,君主也广开言路,听取各方意见,令国富民强。完整地实行这个制度的是西周,这是我国歷史上最长的朝代,也是文化思想最为丰富的朝代,能够与之媲美的只有宋朝,宋朝虽没有谤木,但皇帝贤德,提倡言论自由,不杀上书言事者。所以要想幽州走上富强的道路,必须先解放民眾的思想,开啟民智,维护民权,为后期建立健全的法律提供民眾基础。” “即是说所有人都可以在这个谤木上写下自己的看法?”皇太子本人可以接受任何諫言,但未必其他人有同样的胸襟。 “嗯,而且不用负任何责任,想说什么说什么。只要能开一个好头,要全州后推行也较为轻松,只是你能在皇都建立起榜议制并且保护它不被人扭曲和腰斩吗?” 皇太子摇摇头,他完全可以想像在皇都建立起榜议的结果——肯定有不少人会在上面对武皇的恶行大书特书,总有人会将这些话传到武皇耳朵里,然后武皇会派出御禁卫推倒谤木,缉拿甚至杀害在上面书写议事的人,屇时皇都将会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人人自危,后期双方衝突肯定还会升级,最后引发凡民反抗的流血事件。这也是皇太子最不愿意见到的。 蒙杺莯有些洩气,这只是最简单的要求,若是不能推行,恐怕她的所有设想都将沦为空谈。 “皇都不行,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皇太子见她一脸失落,笑道。 “真的?!”蒙杺莯面露喜色。 看着她向自己露出婴孩般无邪的笑容,皇太子頷首微笑,现在他才明白木曜星君为什么说她是至宝,看来没错,她的确是被星君选中,帮助幽州和自己的能人。 皇宫 听完皇太子大致说明的榜议制,珞王顿时火冒三丈: “皇兄,你的意思是让我治下的凡民可以随意批评我的作为?”若是别人向他提这个极其无礼的要求,恐怕早就被他劈成两半,但他还是用冷厉愤怒的眼神瞪着皇太子身后的蒙杺莯,不用想,肯定是她的主意! “你觉得你的子民会怎么批评你呢?”蒙杺莯丝毫没感受到珞王眼中的杀气,一脸天真地问。 “本王的作为沦得着升斗小民胡说?!”珞王厉声喝问。 “既然是胡说,又何必当真?”蒙杺莯道,“总之,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珞王的拳头已经握紧了,他从牙缝里挤出:“本王不理又当如何?” “如果别人提的意见对你的治理有帮助,为啥不理?这不也是为了你郡下的长治久安吗?难道你愿意别人当着你的面只说好听的,背地里却指着背脊骂你是个昏王暴君?”蒙杺莯道。 “你敢说本王是昏王暴君?!”这两个词让珞王想到了他最厌恶的父亲,那个残杀了劝解他做一个贤君明主的母亲的父亲,顿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暴龙,眼看就要拔出斩天剑。 皇太子见状挡在蒙杺莯和珞王之间:“杺莯的意思是你肯定不愿意像武皇一样任由别人贬议。”他知道珞王一定会接受,因为蒙杺莯的话就是当年珞王的母后对他的告诫,“不如我们去你的郡上走一走,看看你治下的子民是如何谈论你的,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绝不勉强。” 珞王狠狠地瞪着蒙杺莯,眼神冷得像箭,箭上却喷着充天怒火,可他的思绪却回到了小时候…… “珞儿,你要记住,”母亲总是亲自教导年幼的珞王读书识字,教他为王之道,“举贤纳諫者方才能成为贤达的君王,你不可能知道你的每一个决定是否正确的,这就需要别人替你判断,更需要你在犯错的时候,别人能够提醒你。” “谁是别人呢?”年幼的珞王听得一知半解。 “你的臣民,亦或是你的妻子。”母亲想到自己因常常规劝丈夫不要留恋女色反被冷落,心中悲凉,“珞儿,你一定要娶一位全身心地爱你、敬重你且德贤惠理、仁慈智鑑、深明大义、有治世之能的女子,屇时不管她对你说什么,你都要听,知道吗?” “若她说得不对呢?” “若她说得不对,你只需记着,她对你的爱即可。万不可怪罪。”联想到丈夫对自己的冷落和疏离,她面露哀色,“有这样一位妻子在侧,就算你心中所爱的是其他女子,也不可不理会她的诫语,知道吗?” 珞王何等聪明,顿时明白母亲说的是她自己和父亲的事:“珞儿若能遇到像母亲一样明理的女子,绝不会再娶侍姬,让她伤心。” 但就是这样的母亲,自己的手上却沾满了她的鲜血,当年用利剑刺入母亲胸口的触感犹在,母亲临终前那哀怨悲愴的眼神依然如佛芒在背。可不知曾几何时,他的心中只剩下愤怒和憎恨,早已忘了母亲的告诫。 我永远不可能遇到像母亲那样的女子。珞王总是这么对自己说。 此时,珞王碧波般的绿瞳中映照着正认真地望着他,等他答复的蒙杺莯,令他眼中的火被凛烈的寒风所替代,冷哼一声: “皇兄,既然你已开口,我就陪你们走一趟。” “听到让你不开心的话可不许乱砍人哦!”蒙杺莯不知死活地插嘴。 珞王额上青筋暴起,强忍着现在就想拔剑的衝动。 有珞王相陪,沿途的安全自不在话下,于是皇太子让玄泽和